从火车站骑车回去的时候已经十点了，秀秀骑得飞快，心里很懊恼，这一上午乱七八杂的算是翘班了，本来今天大有叔是要开总结会的。

昨天晚上大有叔把村里被表彰的几个骨干和几个志同道合老同志都叫到家里喝酒，冯老根也在其中，喝到夜里十点才回家。

冯老根一向很爱惜自己，酒都是一点一点地喝，不像那些人一喝就和大的，所以晚上回到家头脑还很清醒。

他跟秀秀说了情况，说是大家都因为村里的发展感到高兴，都喝高了，特别是王大有，一杯接一杯地灌，兴致特别高。

秀秀心想昨晚大有叔那么高兴，今天她就翘班了，正好搅了人家的兴致，一会儿肯定会被大有叔批评。

她想想都知道大有叔会怎么批评她，肯定会说：

“你这孩子，要调动了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把新人带好，咱小溪村就指着你们这帮年轻人了，你们就是走到哪身上也得给我贴着小溪村的标，心里也得念着小溪村的发展……”

秀秀想着，如果告诉大有叔冯莹莹南下打工去了，按照大有叔的觉悟，肯定会夸莹莹勇敢，因为大有叔和父亲两个人是对村里年轻人最支持的长辈。

但是这事该怎么告诉父亲呢？秀秀有点踌躇，自从家逢变故之后，她就没法猜测父亲对莹莹和大川的态度。

一路想着，秀秀很快就骑进了村，刚拐到家门口时，隔着院门就见到于海

洋跪在冯老根脚下，冯老根趔趄地扶着窗台缓缓坐在台阶上。

见面施跪礼，这可不是好兆头！

秀秀心下一紧，再见父亲脸色煞白，神色震惧，她连忙放了车跑过去扶着父亲：“爸！怎么了这是？”

父亲的身体竟然在颤抖！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秀秀急急地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于海洋：“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于海洋满脸都是泪，说出的话都在打颤：“村长……走了……”

秀秀先是大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她觉得不可能，便追问：“大有叔去哪儿了？”

于海洋脸上的悲伤是真切的，他忍着一口气，颤抖地说出来：“他人没了啊！”说完便嚎啕起来。

秀秀有一瞬间的停滞，好像时间静止了似的，然后便是天崩地裂一样的惊惧和哀痛！

她挪了挪脚步，无法相信于海洋的话，声音颤颤地说：“你瞎说什么？不可能！大有叔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于海洋抽噎了一会儿，镇定下来，擦着眼泪述说情况：“大有叔一早上都没来村委会，咱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开会吗？这左等右等人不来，我就去家里找！”

“王燕每天早上上班走得早，门给反锁的，我看到大有叔躺在床上，怎么敲窗子都没反应，我心里一急就撞开门进去……”

说到这里，于海洋又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勉强把剩下的话说完：“我晃不醒他……就摸了一下

他的手……是凉的……呼吸也……也没有了……”

说到这，冯老根才缓过了知觉，整个人向后仰着，看着初秋湛蓝高阔的天空，举着手臂长啸：“大有！王大有！老兄弟啊……”

……

秀秀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搀扶着父亲到达王燕家的，她看到床上平躺着的大有叔，他的脸已经僵白，但面色是温和的，嘴角甚至还有微微的上扬。

父亲跪在床边已经哭不出来了，老手颤巍巍地整理着老兄弟的衣服，嘴里喃喃着：“你这不争气的老东西啊……日子好了你倒是爱惜着自己呀……扔下老弟弟我一个人你忍心么……”

于海洋只通知了村委会里的几个人，暂时还没有声张。

村医务室的大夫很快也赶到了，才检查了几下就摇头，医院都送不成，人应该是半夜走的，看面容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应该是昨晚喝酒喝得太猛，再加上情绪激动，可能血压一下子彪高，人就过去了。

一屋子人都跪着哭，哭了一会儿，于海洋就让冯老根拿个主意，后面的事情要怎么办。

冯老根心伤至极也站不起来，用手指指点点着让安排人赶紧去镇里找王燕先回来联系后事办理。

考虑到村里办理后事一直都是三爷坐镇，但这是大有叔的后事，怕三爷年纪大听了这消息受不了，所以先不要告诉三爷，让秀秀去找赵晓生，他在这方面特别路子广。

秀秀一路骑车一

路车哭着，到了洪村村委会，赵晓生刚组织大家散了会，洪村村委会办公地点在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原址盖的小楼已经工程过半了。

秀秀在大棚外一见到赵晓生就跪下了，抓着哥哥的裤腿撕心裂肺地哭。

赵晓生阅历多，一看就知道出大事了，但他舍不得妹妹做这样的事，就没按照常理听人跪着传丧训。

他一把将秀秀拎起来搂着，眼睛发红地问：“咋啦秀儿？你这报的是谁的……”后面‘谁的丧训’这话他没说出来眼泪就流下来了。

赵晓生心想着秀秀不是外人，这怕是冯叔，人生意外十之八九，他一个阅历丰厚的男人倒是能接受得了。

谁知秀秀抽泣了半天好不容易说了话，说得竟是：“大有叔……大有叔没了……哥……大有叔没了……”

那些宽厚的老一辈，谁没了都不行啊！赵晓生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半天之后才强行镇定下来。

他搂着秀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调沉着：“深呼吸，镇定一下，有哥在呢，别怕！到底是怎么情况，慢慢说！”

哥哥的大手轻缓而又安定，秀秀很快就被安抚了，连理智都清晰了，她擦了脸上的泪，哽咽着说明了原委。

赵晓生立即让身边的人按照村里常规做法开始联系事宜，然后跟着秀秀去了小溪村。

王燕也被带了回来，一院子的嚎哭，哭声震动了四邻，很快全村人都知

道了，大家都没法接受这个事实，特别是三爷，知道之后一路小跑过来，直接晕在王大有的床边。

赵晓生全面接手了后事的安排，大有叔的两个女儿女婿下午才到，主意都是大女婿拿的，王燕哭晕了好几次，秀秀一直跟在身边照顾着，整个小溪村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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