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成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下面的话似乎羞于开口。

秀秀转头，似乎明白了他要说的话，愤怒地瞪着他问：“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去认了她？在这期间利用了她？”

他没有否认，颓然地垂下了头：“只是请她在很多地方给我行了方便，没有做不正当的交易！这点分寸我们都会把握住！秀秀，我今生有件一定要完成事情，只有集团壮大到一定程度，才有能力完成那件事，我承认是我着急了！”

秀秀捏着那些文件，眼睛发了红，这种命运太扯了，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在不知道的地方，她竟然对他还能有这么有用的利用价值！

她心情极其复杂，又看了看余红英的照片，年老的女人目光冷厉、气质威严，透着一股冷绝的狠劲。

秀秀咬着牙齿问：“她愿意帮你吗？她承认曾经扔掉过一个女儿吗？”

张建成眸色深重：“我初次拜访她的时候，问她是不是在六零年扔掉过一个女儿，她表现得很平静！我提到了陈六，并把通过走访调查拿到的六零年前后的资料递交给她，她依然很平静！”

“你看这。”他指着她生母履历中的一条说：“六零年她二十岁，返城后随你外公去了很多地方，之后二十年的经历也可以说是死里逃生了！”

“在你外公的扶持下，79年她南下开始负责经济振兴工作，到84年，职位一升再升，一直在这个领域被誉为铁娘子，手腕很硬！”

秀秀得承认，这些履历显示出这个女人的一辈子过得也是波澜壮阔，就算她当年没有被这女人丢弃，跟着这女人可能也很难活得很好。

“93年……”张建成说：“她派人回到曾经插队过的深川进行调查，本来是要调查陈六的下落，毕竟未婚先育、弃女返城是她一生唯一的污点，她可能想抹去这个污点。”

“顺着冯家当初闹的那场丑闻，她很容易就查出了你的下落，所以我提出和她会见的申请时，才会那么容易被通过！”

秀秀心痛得连呼吸都觉得疼：“她早就找到我了？”她切齿地说：“但从未打算和我相认？”

秀秀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这么狠心地对待亲生孩子！丢弃之后又回来找过，找到了，但不相认，只因为她是这女人的人生污点！

秀秀很难不去设想自己的前世，前世没有发生陈六那些事情，这女人是不是也找过她，也能找到她，但不相认！

前世的事情没有办法去求证了！秀秀对那女人只有恨意！

“你见到她本人就知道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张建成看出了秀秀眼中的恨意，说：“当年你亲生父亲明知道她已经怀了你，却选择抛弃你们母女自己返城……”

“她一个女人生下你本来就不容易，好不容易也得到了返城的机会，就下狠心抛弃了你！你外公一向严厉耿直，如果知道她未婚先孕，就不会给她这么多机会了！”

秀秀缓缓转头看他：“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她当然不会和我说这些！是我拜托你妹妹旁敲侧击的探听出来的！”

“我妹妹？”秀秀扬起了声调，愤怒和惧怕又在她心里作祟，她实在不能相信他和那个妹妹之间没有什么。

“余薇薇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女，知道还有个一半血缘的姐姐，她不抵触反倒很高兴，急着想和你相认，你生母对她太苛刻……”张建成想要对余薇薇这个人进行解释，可秀秀半句都听不下去：

“你不要再说了！”秀秀觉得神经有点麻木：“我没有生母，只有冯莹莹一个妹妹！你告诉我这些也不会从我身上得到额外的好处了！”

她冷静地盯着张建成，心里一时没有了任何期望，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他手中的傀儡，有一个声望显赫的生母，和一个名声正旺的同母异父的妹妹，可以让他利用。

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觉得自己更加卑微可笑，她前世就活成了笑话，今生依然是个笑话。

那些前世今生的痛，扎得她痛不欲生，她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想努力去回忆张建成曾经对她有多么好，现在只想离开一切让她痛彻的人和事。

“如果你是因为想继续和这家人保持联系才和我继续保持婚姻关系，我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她缓缓开口，语调冰冷而平静了：

“如果你是因为那个余薇薇与我有血缘关系，想要选择在不破坏原有婚姻的前提下让她为你传宗接代，我恐怕也不能让你如愿！”

“冯秀秀！”张建成听不得这么可恶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捏着她的手腕，平生第一次用狠厉的语调叱骂她：“你说什么混账话！”

“这辈子我原本已经退婚了，可到最后还是选择了你！我以为在和你组建的家庭里拥有爱和亲情，我以为今生的命运圆满了，可到头来还是避免不了失败的结局......”

秀秀冷静地看着他，语调凿凿：“可恨的是我并不后悔，不后悔嫁给你，也不后悔和你度过的前半生，虽然有痛苦和艰辛，却壮阔而饱满的前半生......”

她撇开他的手，将那些文件扔在桌上：“但是后半生我不想在猜忌中度过！我不能接受背叛！生了我的女人背叛了我，所以我不会原谅，也不会和她相认！”

“而你……”她望着他，极力保持平静：“背叛我似乎也是早晚的事情，我何必再等着被迫接受现实呢？”

“你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吧，我不阻拦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已经四十岁了，心已经很累了，再也不能宽容你了，我接受不了时时担心、日日猜忌，我想要后半生的日子归于平静！”

秀秀说着，转身出了书房，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皮包，挽在手臂上，挺胸抬头透出一股即将英勇就义的悲壮。

她背对着他说：“我给你时间处理我们之间的事情，那间学校是我的，你不要拿走，其他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说着，秀秀迈步向外走，她觉得脚下像灌了铅一样的沉，要舍弃爱了近二十年的人和家，脚下当然会沉，过去这个坎儿就好了，秀秀这样想着。

却听身后传来震慑般的一声怒吼：“冯秀秀！”

秀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摁在玄关的墙上，他在她面前从来没露出过这种愤怒到扭曲的模样，完全没有了他惯常的那种成熟男人的稳重和沉着。

她能看到他将牙根紧咬双腮的肌肉都在痉挛，秀秀挣脱着，可他不放，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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