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推着天谴到虚空时，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因为到了后来，她的身体已经完全麻木。

疼痛？没感觉了。

痛到极致，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是靠着一股气劲才没让自己倒下，满脑子只带着一个念头。

——“让它离人间更远一点。”

“再远一点。”

带着这样的执念，她一直推着天谴往虚空尽头去，想着离人间越远越好。

所以到了后来，她连时间跟距离都已经忘记计算了。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离人间已经多远。

她只清楚，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停下。

直至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云牙的哭声带着破碎还有崩溃。

“你总是这样，总这样任性。”

对不起牙牙。

总是害你伤心。

不过这次，我会护着你的。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这里，也停留在把所有的元神之力护在灵纹镯上，护着了云牙的意识。

这是苏七最后能为这个同伴做的。

希望它能活着。

之后，苏七就彻底失去了感觉，连意识也没了。

苏七想，这就是死亡吧，什么知觉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消失了。

没有疼痛，没有知觉，只有无尽的寂灭，就像是燃烧尽的烛火，干干净净。

一切归无。

很久很久。

等再次有感觉时，还是男孩的哭声，“这要拼到什么时候啊。”

“能不能活一活啊。”

“要不直接扔着吧，反正她自己也不当人了。”

男孩碎碎念又反反复复的声音，总时不时地回响在身边，苏七觉得自己很累很累，所以她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还是那个呜呜的声音。

“你这个丫头再不起来，我就不理你了。”

苏七努力睁开眼睛，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很小，因为她努力睁大，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前方的视野，是模糊的一片。

好像有什么东西捧着她，苏七很想看清楚，可还是看不见。

她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苏七似乎恢复了一点力量，她看到了虚无，以及隐约可见的五官，就是好大好大，为什么这片天地还长着一张脸。

虽然不丑，但很吓人。

苏七闭上眼。

这一睡又是好久。

等再次睁开眼，听到了破碎的哭声，这声音的主人虽然一直骂着。

但却又突然大哭着，“草，这点残魂终于复活了。”

有另一道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安抚，像是器灵的声音。

“云牙大人，三百年了，才就这么点……”

“能回来就行，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都会把她拼回来吗，我都会的。”那是稚嫩的却隐含着哭腔的声音。

可声音里，带着不改的决心。

“呜呜，主人，我以后不嫌弃你了。”

苏七喃喃：“牙牙……”

是牙牙吗？

浑噩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的画面，可这个名字，苏七一直记得。

只是……

牙牙是谁？

苏七想不起来。

等苏七慢慢地拥有了视觉时，她看到了雾蒙蒙的一片。

她似乎是被泡在一团地脉之气里。

暖暖的。

呵护着她。

等苏七的神识开始凝练，她已经能慢慢地行动，漂浮在男孩的身边，看着他垂头丧气地说，“你自己争气点啊，自己努力把散落的元神聚集回来啊，不然靠我一个人，要好多好多年的。”

苏七那会并没有恢复记忆，但她知道争气是什么意思。

她开始走出地脉之气，漂浮在虚空，捡着自己破碎的神识。

一点点地捡回自己的元神。

也一点点地捡回了自己的记忆。

知道了云牙是谁。

知道了另一道说话的声音是谁。

知道了叫她主人的刀是谁。

云牙，是她最牢固最可靠的伙伴，是战友，是亲人。

是重过生命的一切。

而清修器灵，也一直陪伴着他们，连破破都在。

他们都在。

虽然破破真的成了破破，刀身已经残缺，但刀灵还在，便有希望。

因为她的归来，也是云牙一点点的拼凑起来的希望。

苏七带着破碎的残魂在虚空走动，她自己吸收碎片。

而云牙也帮助她一起，一人一灵在虚空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百年。

数不清多少个百年。

他们甚至在想，或许荒芜大陆都已经覆灭了，说不准新天道都已经生成了。

但这些都没有打消苏七想要回去的念头。

她要回去。

她答应过一个人，她要回去。

她漂浮在虚空，时光对一人一灵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数字。

他们游荡在这片虚无里的唯一执念，就是——回家。

回家。

随着苏七的元神开始恢复，他们踏上了寻找回家的路。

然而当年她是冲过虚空尽头，冲到了天外，她跑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方位，而爆炸之后，掀起的风暴，更是把他们推入了空间乱流。

方向彻底乱了。

这些年云牙为了寻找她的神识，更是各个虚空走动。

也曾误入过其他空间界，甚至连时间都在错乱，到底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他们已经数不清楚了。

但这些都没有影响苏七想要找家的决心。

他们找了很多很多年，找的苏七已经数不清楚，他们到底飘荡了多久，找到茫然，找到绝望。

甚至云牙都已经在想，要不把自己的空间界打造打造，然后住下来算了。

苏七没有阻止，家要找。

但空间界的打扮，也不冲突。

因为随着他们在虚空闯荡，误入其他人间界，苏七也才发现，原来这个天地，不止一座人间，也不止一个天道。

一座人间界，各有自己的天道。

天道不是唯一的。

而这些人间界，有大有小，像是星辰一样，遍布在这片宇宙当中。

难以计数。

像是苏七他们所在的九州界，居然还只是这些星辰之中，属于中级的，再往上，据说还有更强大的人间界。

六界完整，天道运行稳定，比他们强多了。

这让苏七很意外。

但也带着警惕。

因为苏七他们误闯其他人间界时，也曾经被这些强大的力量驱赶过。

但苏七跟云牙会躲，一人一灵，其实现在应该说两灵，因为苏七没有肉身。

他们会收敛了气息，然后蹲在人家的空间界，看到宝贝，就蹲一蹲，然后抢了就跑。

每次这个时候，这座人间界的天道或者强者就会循着气息跑来。

打算抓住这两个小偷。

但苏七跟云牙已然驾轻就熟，撕开空间就跑了，继续遁入虚空。

他们当着天外海盗，一座又一座人间界的洗劫，一座又一座人间界的寻找。

就为了找到有那个人所在的人间，而慢慢的，苏七跟云牙的威名（贼名）似乎也传出去了。

开始有人盯着他们。

还没在人家地盘上动手，就有强者跑了过来，与苏七过招。

苏七是不惧的。

混沌之力虽然爆了她的肉身，但恢复过来的苏七，也完美地继承混沌之力。

她闯了九百多个人间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只是几次下来，苏七也感觉到了无趣，打消打劫的念头，带着云牙走上茫茫的寻家路。

她想回家。

她想老姜了。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从雷劫里出来了，可她太想太想他们了。

漫无目的的宇宙尽头，看不到前路的虚空飘荡，苏七感觉到了强烈的孤独。

她好想好想他们。

想斐斐，想东方浮玉他们，想沐瑾舟，想沐凝烟，也想君凛。

她甚至连破军跟天渊那些人都想念上了。

她太孤独了。

如果不是云牙一直相伴着她，苏七想，自己会疯的。

她会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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