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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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如墨,闪电撕出银[se]裂痕,愤怒的雨点狠狠[chou]打着渔船。
阿耀被扑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向后仰去,手中对讲机滑出去,掉在船头围栏外。
对讲机音量开到最大,呲啦呲啦响着,里面传来内讧的声音,只是离得远听不清人声。
激动的人质家属,不分青红皂白,揪住阿耀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换他们回来?你是不是要害死他们?”
阿耀坐在湿滑的地上,背靠围栏,手伸出去抓对讲机。
对方不停把他往围栏上撞,一种置人于死地地狠。
对讲机天线已悬空,在海[lang]和狂风中,摇摇[yu]坠,多晃一下就要跌落海中。
阿耀侧身,肩颈拉成一条直线,青筋暴露的手完全展开,终于牢牢抓住对讲机。
下一秒,他回头曲腿一气呵成,一脚把暴躁的家属踹到对面围栏边缘。
他领[kou]被撕开,脖颈锁骨布满红痕,湿淋淋地站在闪电里。
头顶漫天乌云翻滚,隆隆雷声碾压而过。
阿耀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雨水:“滚!”
他认出了这个人,不是懒鱼港的工人,只是附近村的远方亲戚,却跳得最高,喊得最狠,带头与万宇的人发生争斗。
对面内讧似乎平息,对讲机里传来继续讨价还价的声音。
阿耀脸[se][yin]翳,狼一般盯着被揍趴下的人,临时做了个决定。
他从头顶挂网杆上,[chou]下一根绳子,将对讲机绑在手上,细绳沿着手腕向上捆紧,手掌充血发红。
这时,后仓的家属有胆子大的,也移动到前面,但他们有经验,风[lang]大船头不稳,人全拥上去怕会翻船,于是只能躲在中段干瞪眼。
阿耀像暴雨里的狼,悄无声息接近猎物。
对讲机里传出焦急的催促声。
阿耀抬起手,把对讲机送到嘴边:“稍安勿躁,我处理点小事。”
说罢他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啊——”接二连三地惨叫,划破暴风骤雨,瘆人地在空中盘旋。
阿耀揪着那人的头发,手肘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头脸。
血被雨水稀释,飞溅起来时,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粉钻石。
后面的人都吓疯了,奈何不能过去,高喊着住手和求饶的话。
打到对方手脚[chou]搐,只剩细微呻//吟的动静,阿耀判断他已失去行动力,这才罢手。
他脸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殆尽,汇在下巴上雨珠,隐约带着血光。
阿耀若无其事起身,单手整理稀碎的领子,湿到黏在肌肤上的衣服,神经质般完成一切,这才转身到船头,继续观察绑匪的渔船。
他抬起手腕,绑在手上的对讲机,漆黑的壳子,白框按键里渗着血红,竖起来的时候,蜿蜒而下,被雨水稀释成漂亮的粉[se]。
“想好了吗?”他说罢这句话,视线里突然闯入个黑影,一个庞然大物
,
黑灯瞎火,
在风雨飘摇中接近他们。
阿耀愣住几秒,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一艘短程渡船,扁而长的身躯,拉货也拉人。
对峙双方加上警察,全体懵[bi],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他妈的又没有航线!
海警船只拉起惊天动地的警报,红蓝两[se]警戒灯,银[se]高[she]灯穿透黑暗,直[she]向渡船!
渡船明显也懵了,压着此起彼伏的海[lang],拉起凄惨的长鸣笛。
一时间整个海面好似遭遇空袭,每个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响。
阿耀探身出去,对着对讲机大吼:“返航!快返航!回港!快!”
他们的船处在能避开渡船的角度,而绑匪的船正好屁股对着渡船,开船人明显二把刀,都快被人捅[ju]花了,动都没动!
阿耀抓着高处挂网杆,整个人探出船头,焦急张望。
还好,渔船启动,发动机的轰鸣被淹没在警报声里,不过越发紧密的海[lang]打过来,明确告诉阿耀,他们还来得及躲避渡船。
而船头另一边,被揍成猪头的男人,趴在地板上一[chou]一[chou],如僵尸般爬起。
他手脚虚软,被海[lang]掀得满船头打滚,最后一头撞在铁锨上。
渔船船头的底下是空的,出海会填满碎冰,满网后捕捞的鱼会倒进去,渔民会用铁锨把冰铺均匀。
这把就是铺冰的铁锨,纯钢无锈,带着冰的冷光,散发着扑鼻的腥味儿。
年轻男人两只黑肿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一动不动盯着阿耀。
他嘴角咧了咧,肌[rou][chou]动,满脸血水往下淌,断掉的鼻梁,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贴在脸上。
灯光闪在他脸上,像海底爬上来的夜叉。
他跌倒爬起好几次,终于撑着站起,他提着铁锨,在地板上划出“咯啦、咯啦”的响声。
阿耀的注意力,全被开足马力逃向码头的渔船吸引。
在刺目灯光,纷乱警报声干扰下,无法判断身后情况。
渔船中段垂着巨大的拖网,和各种控制系统,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他们仅能看到船头靠近一侧的情况,阿耀在另一侧,完全被屏蔽。
黑洞洞的渡船靠近,海[lang]叠加,小小渔船夹在中间颠簸的,仿佛乡间土路狂奔的三蹦子。
阿耀用眼睛丈量着位置,对面渔船速度不快,但方向好,堪堪避开渡船。
悬着的心忽一下,如过山车般落下来。
阿耀刚松[kou]气,只觉脑后刮过一阵腥臭的风,还没来及回头,后脑传来一阵闷痛,顿时失去重心,向前扑去,扯着头顶挂网杆的手臂,像被捶断的桅杆,再无牵挂,笔直地栽下渔船。
海[lang]扑上来,如美杜莎的手,将他拖进万丈深渊。
剧烈颠簸的渔船上,只剩手持铁锨,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亲眼看着翻滚的海[lang],如血盆大[kou],吞噬掉阿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回头,对着灯火通明的港[kou],笑了一下,牙齿
缝隙淌过鲜红。
……
沈悬在冷风冷雨里站了一个多小时,突然海面光芒四[she],警报声四起。
他下意识摸胸[kou],却摸到松掉的衬衣扣,嵌在胸[kou]的那颗,贝母扣,小小一颗掉在手心里,反着柔软的光。
胃里压满碎石子,一股窒息感涌向心[kou],灌满冷风的呕吐感,激得人喉咙发紧。
即便如此,沈悬也仅是张[kou]长喘两下,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沈泉一直陪着他,低头时才发现,大哥垂在身侧的手是僵硬的,食指、中指微微抖动。
“大哥!”
他抓着沈悬手臂,往下滑到手腕,捉住那只苍白的手。
沈悬的手冷透了,手心、指尖最温暖的地方都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躲弟弟的手,释放了为数不多的肢体情绪。
沈泉心疼,紧攥着那只手,试图让他染上自己的温度。
沈悬眼神盯着海面,不知道在看什么,脸[se]苍白,却倔强又硬冷,不肯透露一丝忧[se]。
隔了许久,他对阿坤吩咐道:“‘海豚’的人准备好了吗?”
“海豚”是著名海上救援组织,是独立在常规救援外的,私人救援组织。
常年为富豪、明星的玩命海洋探险,提供私人海上救援服务。
包括深海潜器,环球帆船旅行,无人岛屿探险等等。
有丰富的夜间救援经验,和打量专业海探、打捞设备。
沈悬是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他总是怀着最大希望,做最坏打算,矛盾得像只刺猬。
“沈先生……”阿坤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沈泉看向大哥,带着惊愕:“哥,不会的,你别多想。”
“不等了,让他们进入海域。”沈悬坚持。
阿坤还想说点什么,被李飞光拍了一下:“问你话呢,快答应啊!”
“哦,好、好的沈先生。”他把伞递给保镖,匆匆而去,很快伞就被李飞光抢走。
李飞光单手[cha]袋,把六神无主的沈泉挤到一边去:“早点来也好,有备无患。”
他是过来人,也惨过,人在独木难支的时候,难免悲观。
开导是最没用的,得顺着他的思路,就像抚摸一只受惊的猫咪。
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沈悬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感觉到身边换了人,下意识看了一眼,下一秒便直挺挺地盯着海面,动都不动。
不久,码头传来一阵[sao]动,又有渔船靠岸,大批警察奔跑过去。
沈悬心脏狂跳,感觉眼前出现了幻觉,看见阿耀破开人群,向他奔跑过来。
“阿崽……”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李飞光没听清,感觉到他在发抖,低头说道:“沈悬,是陈警官来了。”
陈警官是警方联络员,年轻,瘦高个,身影与阿耀有几分相似。
他面[se]紧张严肃:“沈先生,前面刚传来消息,
沈耀先生不幸落海。我们已经派出救援,当时离他最近的渡船也马上放了救生艇,我们同意您申报的救援队,进入事发海域进行搜救。”
沈悬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他的脸,却不知看着什么。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心神,用尽全力维持最后的礼貌:“谢谢,我们一定按照规定进行救援,还请您费心沟通。”
“沈先生,一会雨会更大,您先避避雨吧,保重身体。”陈警官见他脸[se]太过难看劝说道。
这么大的风[lang],人落进海里,就是九死一生,太难了。
沈悬表情有点麻木,强打着[jing]神:“陈警官,我一定要知道,阿耀是怎么落海的。”
“我们已经登船,控制住所有人,一定会给您一个[jiao]代的。”陈警官说完,便转身走进风雨里。
沈悬倔强,以为自己站得笔直,其实在他人眼中,已是摇摇[yu]坠。
沈泉从后面扶住他:“大哥,阿耀吉人天相,否极泰来。你这样等着会熬坏身体的,我们去附近酒店休息一下好吗?”
他心里很乱,一边担心阿耀,一边心疼大哥,心搅成一团乱麻,声音完全是在恳求。
沈悬站到在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但让他离开不可能!
他没啥力气说话,只是抬起胳膊,摆了摆手。
沈悬生病的时间太长了,手很瘦,单薄苍白的皮肤,包裹着修长指骨,手背因为打针,静脉塌陷,泛着还未散去的青黄。
“沈悬……”李飞光刚张[kou],就被打断。
沈悬虚弱地瞥他一下:“我哪也不去。”
“不去就不去。”李飞光掐着他的胳膊,带动他转身,“你看,车就在那里,去车里坐坐,谁都不会打扰你。”
沈悬轻飘飘的像个纸人,只是转身就觉得头晕眼花。
他不想离开,又太需要一个地方,独自[tian]舐伤[kou]。
更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李飞光看穿,可想而知,他的状态有多糟糕。
沈悬缩起肩膀,把手臂从李飞光手中[chou]出来,推开想要扶他的沈泉,独自朝轿车走去。
他坐进车里,反手锁死车门,单向车窗遮挡住一切。
沈泉担心不已,脸贴在车窗上,想进去陪着大哥,被李飞光扯下来。
“别这样,他不会有事的。”他把沈泉拽远。
“可是……”沈泉眼神紧锁轿车。
李飞光点了根烟,脸庞笼在烟雾里:“没什么可是,他是你大哥,他就不会倒下。”
沈悬独自在车内坐得笔直,雨跟风,一阵大一阵小,[chou]打在车顶,车窗上,噼里啪啦作响,吵得人心脏乱跳。
他心神俱疲,微睁着眼,总以为自己还醒着,不知不觉思绪[chou]离,半梦半醒。
梦里还是个雨天,他回到老屋阁楼。
细雨滴滴答答,阿崽在画画,趴在地板上翘着脚丫,好乖好乖。
沈悬好似刚睡醒,迷迷糊糊,看见他:“阿崽,过来。”
阁楼只有一张床垫,阿崽小狗一样滚过来,直接滚到他怀里。
沈悬抱着他,又睡了。
梦里下起好大的雨,他又回到半山别墅,被阿耀抱着怀里。
阿耀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坐着睡得黑甜。
沈悬看见自己,悄无声息地靠上去,抱住他孤单的身体,仿佛拥抱住一个世界。
也有[chun]花灿烂,也有雨雪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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