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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omnia


Insomnia:12.

  挂了电话没过二十分钟景淮就到了。

  这人平时懒懒散散的,没想到办事这么利索,她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

  谈话间的白炽灯光亮好足,自上而下打着,让她睁不开眼,只得始终垂着头半装不死的。

  她盯着自己[jiao]叠在一起的手,不断抠动的手指,泛白的指痕暴露着她焦灼的情绪。

  脑子有些发木,不看手机也不闻周围,她就坐在这里愣神。

  时间在酒瓶飘香的缝隙溜去,知道门外传来动静,明寐才恍然抬头。

  景淮穿着米灰[se]衬衫和黑西裤,挽起的袖[kou]露出他肌[rou]线条流畅的小臂,黑框眼镜随意挂在衬衫领[kou]扯开的缝隙,斯文又[xing]感,与夜晚派出所有些混乱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站在门[kou],跟民警[jiao]谈。

  警察同志看他有些眼[shu],看了一眼屋里的明寐,又看他,“你确定是她监护人?”

  景淮往里看,明寐陡然低头躲。

  他回头,对警察点头:“我是她…”

  明寐暗暗捏紧手指。

  “朋友。”他说。

  她眼角轻轻怔开,手指松了。

  景淮跟他[jiao]代:“她父母不在本市,麻烦您有事跟我说。”

  “她啊,你们家里人可要好好说说她了……”警察叔叔带着景淮走进谈话室,和司机师傅颔首,把她的情况一五一十[jiao]代:“这姑娘从上个月开始,时隔一段时间就去扰乱人家公[jiao]运营,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一圈圈地坐,到人家下班了她赖在车上睡得叫不醒,人家师傅们都是男[xing],不好把这姑娘弄上弄下的,可是人家不能这么陪着她你说是不是。”

  “上次就叫我们民警同志去了,也是把她带到这儿来,这姑娘跟我承诺得好好的,说不会再犯,结果呢?三番五次挑战公车司机的耐心。”

  “她也成年了,本来不想影响到她一大家子人,但是你要清楚,影响公[jiao]运营秩序那也是可以追责的。”

  民警同志是个好心的,说完事情原委以后,看着明寐多嘴几句:“还有就是你们家里人一定要注意她平时的生活,我们民警到车上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女孩躺在后面,喝得人事不省,浑身酒气,走的时候还不放酒瓶子呢。”

  说完他给景淮指了指桌子上的啤酒瓶,“喏,都带这儿来了。”

  明寐低着头听得脸[se]又白又青,恨不得抬手捂脸,心里懊恼:警察叔叔你可别说了求求了……

  脸要丢到下三辈子了。

  景淮云淡风轻地听完所有,然后了然点头,没有立刻跟警察说什么,他看向坐在里面低头装怂的人,开[kou]叫她:“明寐。”

  明寐肩膀一僵。

  他又说:“把头抬起来。”语气比往常柔和要强势些。

  她心里叹气,揪着衣摆一点点抬头,不服软所以也只是抬了上半张脸,与他的目光对上。

  明寐那些许疲惫,有些尴尬,有求于他所以不得不败阵的漉漉目光坠入他眸底,景淮骤然消弥所有严肃,勾动出笑。

  满意了。

  他抬腿走向她,走到明寐身边时,扫了一眼她全身,糟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疲惫狼狈的状态…他顺着又瞥了眼桌子上的酒瓶,眉头不着痕迹地折深。

  景淮俯身单臂撑在桌面,高大[yin]影遮罩她半片,他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混着揶揄,“最近过得挺不错。”

  尾音勾着,让自己的嘲谑毫无遮掩,明明确确告诉她:就是在笑话你,没逗乐子。

  明寐斜抬眼,气得瞪过去,撞进这人满脸的温柔。

  有时候真想把他这张虚伪的人皮撕下来。

  后背被他轻拍两下,景淮命令着她:“站起来。”

  明寐起身,腰背都酸透了,她听着身边的人继续说:“跟司机师傅,警察同志道歉。”

  她忽然愣了下,歪头看,他的手叩在自己的肩头上,温温热热的,后背被他的臂膀揽着,一下有了靠山。

  下一秒,明寐被景淮手的力量带着弯下腰去,他跟她一起给司机和警察鞠躬道歉。

  她俯下身的那刻,隐约能感受到他沉下去的气息,说不出,奇异的味道在心里发酵。

  “对不起。”她直起身,很真诚地对司机道歉:“我以后……不会再坐公[jiao]车了。”

  司机师傅也是个实在的人,悻悻道:“我可没不让你坐车,你就别再拿我们车当卧室就行了。”

  警察一看对方没打算难为小姑娘,帮忙打圆场,“行了,这次的保证书监护人要一起写一起签字,再有下次我们警察就会代替公[jiao]公司问责。”

  明寐使劲点头,在警察叔叔面前可劲装乖。

  ……

  办完所有流程,他们目送公[jiao]司机师傅离开,她刚要离开谈话间,被景淮叫住。

  明寐回头不解,就看见他用指关节叩敲桌板,示意她还在桌上的啤酒瓶:“你的纪念品,别忘了。”

  明寐表情瞬间掉下去,被羞辱得明明白白,硬着头皮回去捞起酒瓶,抱在怀里往外走。

  这番动作,换来他一声很浅的笑。

  时间晚了,风都没了温度,她冷索索地站在派出所门[kou],还有点晕站不稳。

  明寐偏头看向身后的人,好像上次两个人也是在这里,一模一样的站位和地点。

  景淮慢悠悠走出来,瞧见她晃来晃去好似下一秒就要原地摔倒,这么久都没醒酒,不知是喝了多少。

  这时候明寐把耳侧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了一半白花花的侧脸。

  走近时,她右脸上三四道深浅不一的红痕[jing]准地扎进他眼底。

  几乎是没给她反应时间,景淮伸手捏控她的下颌,板着她的脸看得更仔细,神[se]陡然沉郁,“谁打你了?”

  他的手指掐着她的脸蛋,明明没怎么用力,明寐却反抗不得。

  “嗯…”她疼哼出一声,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拍打,“本来都不疼了…你一动又…”

  景淮听着,松了手,挪开力度同时悄然用指腹在她脸颊摩挲半下,极有安慰意味。

  “是…”

  他话没说完,明寐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摇头:“跟司机没关系。”

  她没想到要跟他[jiao]代那么多事儿,啧了一声,含糊其辞:“酒吧,碰见前男友了,他也不是故意,拽我的时候指甲划着我了。”

  明寐嫌解释麻烦的话落在景淮耳朵里,却像是为那对女生动手的垃圾前任开脱的说辞。

  划痕不深,但是她脸皮太嫩,伤[kou]酝酿久了这会儿已经突出肿起,红痕与她白皙的肤[se]产生骇人的对比。

  他压着眉心,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嗓音稍沉:“跟我回去。”

  她就这么被他扯着胳膊往停车的地方走,明寐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捏得她胳膊都发疼,她胃里不舒服,不习惯走太快,往后挫步子,试图挣脱,语气有些不耐:“你撒开我……”

  “我想吐,你别拉着我了。”

  “我自己回学校,不用你。”

  她嘟嘟囔囔说了半天,他松开手回头,黑眸在夜晚微亮,明寐一瞬间就闭了嘴。

  没有他掌心温度的手臂顿时失去了暖意,明寐抱住自己的胳膊,装出一副可怜又随时具有攻击[xing]的刺猬模样:“你要干嘛。”

  景淮沉下气,后退一步,直接靠在他身侧的白[se]奔驰车身,倚靠的姿态依旧能俯视她,语气温而凉:“我倒是想问问你要干什么。”

  她偏开眼:“我不干嘛,我一手无缚[ji]之力的女大学生能干什么?”

  “那麻烦为我解答一下,你去公车上捣什么乱?”他环胸,用敏锐的观察力审视她,“为什么在车上睡,应该不是不小心睡着的,对吗?”

  两人对视中说不清情愫的博弈在风里过滤,他进她守,进攻者用棉絮之刃,防守人却架起带刺的盾牌。

  明寐嘴一撇,抱着自己的酒瓶蹲下,带着酒后含糊喊:“我来这儿上学太久了我想家不行吗!我想我爸了!没假又回不去家…”

  明显的敷衍,搪塞。

  就在这会儿,头顶的天空忽然传出乌云挤压的轰隆声——要下雨了,听声音应该还是场规模不小的暴雨。

  景淮无法再这里继续追问下去,他摁下车钥匙的解锁键,直起身往驾驶位去,不留情面道:“不许耍酒疯,上车。”

  这场雨在回去的路上就降临了,没有任何前奏,每一串雨珠像连线的冰锥憋着劲自天空往凡世间殴击,掉在车窗玻璃上砸出一大片透明烟花。

  隔着玻璃,明寐都能感受到这暴雨的力量,砸下来的雨好像能扎穿人的皮肤,天气自然的压迫感使她往椅背窝深了些。

  可能是真的折腾累了,眼皮开始发沉,就在她想趁机小憩一会儿的时候,旁边开车的人忽然开[kou]:“明寐,不许睡。”

  明寐把眼睛睁开,带着“干嘛要妨碍我”的怨气。

  景淮盯着前方,雨刷器的运转速度几乎赶不上这场雨的铺天盖地,他目不斜视,“雨太大,帮我看着些路况。”

  明寐抿抿嘴,偏着头赶紧闭眼,假装自己已经睡了,呼吸平稳,装得很像。

  谁管你。

  “明寐。”他稍稍咬重了音,又叫她。

  “知道你没睡。”

  “别闭眼。”

  她气得直接坐起来瞪他,车窗玻璃外是轮转绽开的雨花,折[she]光芒,让他轮廓立体的侧脸在夜幕中带着模糊又虚幻的吸引力。

  “你——好——烦——”她皱着眉拖长音撒酒疯,这人就是故意惩罚她,才一次次打断她不许她睡觉。

  明寐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是,因为醉酒后的慵懒,又被狭小的车厢挤压氛围,她的抱怨没了攻击[xing],反而莫名有种蔫下去的蛮横。  暴雨噪音很大,密封[xing]很好的车窗也只能削弱一半雨声。

  但她没什么力道的抱怨,他却接收地明确清楚,景淮把持方向盘,在昏暗中弯起眼尾。

  “我刚刚才救了你,良心呢?”

  ……

  时间太晚,学校宿舍早就关门了,她只能跟着景淮回去。

  庆幸的是景淮的车一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这一路上她没淋到一滴雨。

  没想到拒绝他合租邀请后还会再来到这个小区,明寐一路无言,跟着他上楼。

  电梯里,她像没骨头似的歪在一边,摸着自己手里的酒瓶,小声问:“这么晚了,我在你那儿…不太合适吧。”

  景淮低头看手机,反问:“蹲在派出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想合不合适。”

  明寐:……

  没话说了。

  七楼的电梯门敞开,她跟他进了家门,这次她没带鞋套,穿了他拿出的那双女士拖鞋。

  明寐换上去的时候,摸到拖鞋又一层灰,她抬头问:“你那个女室友,离开多久了。”

  “两年。”

  “她卧室对门住的那个,房主,也走两年了?”

  “嗯。”

  明寐点头,心里想也就是说他已经独居两年多了,反正都过那么久了,非急于这一时找室友?

  起居室里有窗子没有关,但是却没有漏雨进来,外面的雨声大到像是油煎,那么密集,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雨声钻进来铺垫气氛,把室内的安静凸显出来。

  明寐换了鞋站在门[kou],迟迟没进去,她看着景淮进来出去关了好几扇窗,也不理她。

  她默默探脚,踏进他的领地。

  明寐站在餐厅,手里抱着酒瓶,有些局促。

  景淮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拿了一摞衣服,走到她面前,“衣服新的,去把身上酒气洗一下。”

  明寐盯着他手里的灰[se]卫衣和长裤,手指抠着空掉的酒瓶,低下眼睫,理直气壮地拒绝:“不用了吧,我不随处乱走,也不用你什么东西,就借我沙发靠一晚上,雨停我就走。”

  “你要是嫌我…我可以付钱,你说多少就是了。”

  轰隆——!

  又一个雷砸下来,落地窗外顿时爆发出一道吓人的光。

  空气中擘画出更加死寂的氛围。

  不知怎的,说完以后明寐忽然有些呼吸不上来。

  “明寐,我真的想问你。”他的声音沙哑了很多,又那么低,像崩着快提防不住的侵略[xing]。

  下一刻,他突然[chou]出她手里抱着的破酒瓶子,“嘭!”的一声磕在餐桌上,把她禁锢在自己和餐桌中间。

  吓得明寐心里一胆战,抬眼,近距离对上他清亮又专注的桃花眼。

  景淮在生气的时候,眼睛会格外得亮,特别得黑。

  像是能那种看上去不深的清澈绿潭,但一脚进去,就是溺死深渊。

  “难道,”他眯起眼角,握着酒瓶的手泛白,脸上却始终那么温柔:“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么。”

  厌恶到她对他避之不及,不愿沾上再多瓜葛。

  明寐翕动唇瓣,话语未出,直视他的眼神却露出了答案。

  是,她不想和他产生再多联系。

  莫名的悲哀在她心底翻涌。

  他是太了解她的人,所以他读懂了她的眼神。

  景淮盯着她,“那为什么还打给我?”

  “明寐,你其实有其他选择,对吗?”

  他连生气时的问话,都像是温柔的引诱,他在试探,她心里是否有藏在嘴硬下的真相。

  平时别人来一句她回怼十句,但是此刻,明寐与他对视着,多少话卡在喉咙里出不去。

  她像是被他施了法咒,只能眼巴巴地这么望着他,说不出话。

  那天她看见周子阳那副剧烈的反应,那天她在画展头也没回的离开。

  再遇后她对他的每一分排斥,都被景淮一页页记着账目。

  他也不是没脾气。

  不知哪来的水汽,把她的一缕黑发粘在了颊侧,他松开捏酒瓶的手,抬起来,指腹触摸到她脸颊的那刻,两人都有瞬间的僵硬。

  他手指好凉,她脸颊好[yang]。

  “我换个问法。”景淮帮她把头发归到耳鬓,垂着的目光盯着她耳廓,徐徐问:“差点成为兄妹这件事,让你这么反感么。”

  以至于,你恨不得世界上没人记得那段过去。

  他的这句话,彻底挑动了明寐心底的那根坚硬的防线,她使劲挥他的手,却没能让他动弹半分。

  明寐如刺的眼神带着冷:“这还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他话语带笑,温热的指腹接住了她的手腕,摁在脉搏的位置。

  “你在意的是差点没成,”景淮眼里的情也淡到几乎没有,攫着她抵抗的目光,字字扎到两人共同的敏感带,“还是差点成了。”

  雨越下越大,在某个篇章节点,窗外的噪音陡然更加剧一番。

  像是要摧毁整座城市。

  他的话像蚌壳,一寸寸挤压着她逃避的心,[bi]到最后无路可退,明寐忽然往前一步。

  两人的距离近到气息[jiao]融,她的鼻尖快碰到他的下巴,景淮的唇与她的鼻息相贴。

  落败者吹号角,情感下风者抬眸挑衅。

  明寐就带着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她用手指扯住景淮的衬衫,用力,嗓音也隐忍到干涩,“你说呢。”

  她的眼神透着孤韧,也想从他那一汪深潭中摸出些许答案:“景淮,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这些年,是在恨哪一边。

  他们就这么对视了很久,两人的情绪都难得真的激动起来,对望浓烈,情绪复杂,略过的雨汽都被蒸腾。

  半晌,景淮率先放松眼神,他一笑,又恢复到往常那个绅士又疏离的他,“你脸上的伤,必须处理一下了。”

  明寐紧绷的呼吸骤然倾泄。

  她盯着景淮走远,只觉得怎么都看不透他。

  ……

  过去半个小时,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从浴室出来,看见景淮靠在沙发上,茶几摆着药箱。

  她脚步比较轻,看着他,景淮毫无防备地窝在沙发里像只睡[shu]的大猫,细密的眼睫平稳垂着,胸[kou]起伏。

  明寐走近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茶几角,忍不住疼叫一声,就是这声音叫醒了小憩的景淮,他缓缓抬起眼,略有惺忪:“磕着了?”

  “你这茶几摆的地方就不对。”明寐怪罪着,坐在他身边,“麻烦你了。”

  景淮没说话,起身打开药箱。

  在他准备消毒药品的时候,明寐也学着他那样窝在沙发里,果然这样很舒服。

  她实在累了,就闭着眼睛等他把碘酒棉球贴到自己脸上,结果她小看了自己的入睡速度,感觉他靠近的时候,自己已经半梦半醒了。

  “明寐?”景淮捏着碘伏棉球,胳膊支在她头顶,放轻声音:“睡着了?”

  闭上眼入睡的她终于有了几分当年的乖巧,侧脸的伤[kou]刺眼,下颌刀削似的那么瘦。

  如此这般模样落在他眼里,景淮疲惫的神[se]里染上几分复杂,手里的棉球一点点靠近。

  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思绪模模糊糊的明寐忽然开[kou],像是说了句梦话,又像是把一直想告诉他的事呢喃般吐了出来。

  只不过她呢喃的,柔软的酒话。

  却凉刺着他的感官,麻痹了他的温柔。

  “景淮…我觉得…”

  “咱俩重逢……要是在词典里,应该算贬义词。”

  与你的重逢,从来不在我的期待里。

  你不知道的是,以你离开为分界线。

  我的世界开始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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