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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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若是别无他话吩咐,我便告辞了。”贺凤影没心情闲聊,等李昭华给个肯定答复,就要离开。
“唉,你这人太无趣了。”李昭华叹息一声。
见他把这声叹息当默许离开的信号,准备抬步往外走,她稍稍提高声调,问:“见不到九妹的人,九妹的画你看不看?”
果不其然,贺凤影熄了离开的心思,向她看来。
她将李桐枝绘制的几副[cao]药图铺开在桌面,展示在他面前。
虽然图没有上[se],只以狼毫笔勾勒出轮廓,再浅浅铺墨黑白,但如此简单的画法,李桐枝却能在抓准形的同时,绘出神韵,足以见天赋惊人。
李昭华双臂环胸,虽不是第一次看了,但也不禁啧啧称奇,道:“我从前没关注过九妹,不知她小小年纪有这么高的丹青造诣。贺小侯爷与九妹亲近,应当知道的吧?”
行至桌边站立的贺凤影,垂眼看向画作,目光描绘过每一处墨痕。
他轻轻颔首,眉宇舒展,声音不自觉放柔和:“自然。桐枝[jing]于画技,上[se]尤其灵动自然,殿下若能见她完整的工笔画,一定会惊喜更胜现在。”
可惜李桐枝许久不动笔。
贺凤影早在幼时便知她喜爱同她的母妃学习绘画。
在许才人病故后,他为宽慰她的伤心,曾提及另购颜料和画具进宫,让她闲暇时能继续这项爱好。
然而李桐枝从来不肯收他补贴的银两,也不收太贵重的礼物。
因清楚作为颜料的矿石昂贵,所以她立刻摇头不接受。
小姑娘谎言说她作画仅会用母亲留下的画材,言即便贺凤影买来她也不会碰,白花这份冤枉钱,她甚至会很生气。
毕竟她不清楚他在直属于皇上的枭羽卫中有足享富贵的俸银。
她以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蒙受父荫,并不稳定。
虽然当下得宠御前,她父皇时不时会行赏赐,但没有正经的官职,便没有月俸,难以存下积蓄。
李桐并可不希望他挪用大笔忠义侯府的钱财,全花在她身上。
在这件事上,她很坚持,任他怎么劝解都无用。
贺凤影无奈,除开带进宫的吃食糕点外,只能为她谋些她不了解、看上去价值不高的东西作为礼物,当面时哄她说不贵。
就比如赠予她的雪团[nai]猫,没有一丝杂[se]又是乖巧亲人的品[xing],是他花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她问起时,他却言是花费五两银子买来的小宠。
“霜白替她递了所需画材的单子来,我尽满足了。”
李昭华摩挲着手里一条凤眼菩提手串,每颗佛珠都已盘得颜[se]鲜妍。
她微蹙起眉,道:“可画材是我该给予的支持。若谈我应如何谢她帮助,一时倒没个准主意。贺小侯爷既了解九妹,不如你来给我个建议?”
“殿下问我?”贺凤影一扬眉。
他善谋人心,最知如何尽可能博取利益,因李昭华没有将回报圈定在实物上,毫不客气地答说:“那请殿下往后不要辜负桐枝称你一声大皇姐。”
李昭华哑然失笑:“失算了,你小子竟讨我的承诺,当真贪婪。罢了,桐枝的确合我心意,我应下了。”
她将凤眼菩提手串放下,不甚在意地搭在笔筒上,道:“既然要正经将她视作皇妹,那就把冲动暴躁的八妹从她身边调开吧。”
*
李桐枝并不知他们的对话和计划。
虽然与贺凤影整整十二[ri]不见,算是久别,但她接下绘画的差事,每[ri]都来到六皇姐宫中。
在愉快地画画之余,同皇姐聊天,[ri]子过得很充实。
兼有自己如皇姐所说,不与贺凤影见面就不再每夜噩梦,虽然心中不时对贺凤影萦起淡淡的思念,但心情一[ri]好过一[ri]。
尤其她与六皇姐的关系越渐亲近。
李桐枝辨出皇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只是表[se],真实的她其实有问必答,甚至有求必应。
[shu]悉后更是能在生活各处感受到皇姐无微不至的细致体贴,说笑[jiao]谈都很轻松——全然不是传言中毫无情绪的泥人塑偶。
偶一次,不小心把这听来的形容向李霜白说漏嘴,小姑娘怕惹皇姐不快,慌忙补救说:“即便是泥人塑偶,六皇姐也一定是端坐莲花宝座上的菩萨。”
宫人对自己的描述,李霜白有所耳闻,不曾上心过。
听李桐枝真心实意称这一声菩萨,却是被茶水呛得咳嗽好几声,面颊憋得通红。
好不容易平复喘息,不由嗤笑道:“这评价倒稀罕,只是我没有救济旁人的好心,自私自利得很,可不要人来拜我求我。”
想到她这么评价自己的来由,李霜白一五一十道出心路历程:“大皇姐来那一回,我是看不惯八妹,嫌她吵,并非想要帮你。后来八妹带你闯我的宫室,我愿助你也是因你受罪缘由在我,是我亏欠在先,需得弥补。”
语罢,见李桐枝微鼓起粉腮,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原本平铺直叙的语气放柔和:“九妹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是觉得... ...”李桐枝不太擅长否定人,一开始语气踟蹰。
受她眼神鼓励,才把话说流畅:“我是觉得无论皇姐怎么想的,行动上都是帮了我,我就该感激你。
况且,皇姐本来就是好人呐。之前抄录出余老先生的书册,明人道理。现在又在为百姓编撰[cao]药图鉴,医人病症。哪里自私自利了?”
李霜白愣了愣。
李桐枝眼[bo]潋滟澄澈,倒令她的话答不出[kou]。
前言不论,她会抄录、编纂书册和图鉴,仅仅是看清了局势。
她明晰即便五个兄弟和他们的母妃加起来,在父皇心中也抵不过大皇姐和皇后十分之一。
且大皇姐的能力和心志远胜过其他愚蠢争权的兄弟。
李霜白判断那张素来由皇子占据的龙椅,下一任主人必是一位女皇。
这是更多出自于私心的判断——她希望大皇姐继位。
因为身为公主的她具备超过自己身份的野心。
她向往有朝一[ri],能同她敬仰的外曾祖父一样,担起宰相之职。
李霜白饱览书籍,不辍学习,自负自己的文采和见识不弱于朝堂上任何一位官员。
难就难在[xing]别上。
会任用女官的皇帝只有女皇。
为了自己的抱负有实现的可能,她放弃也许会绊住自己脚步的婚姻。
不惜豪赌一切,站队大皇姐,不遗余力地助益大皇姐实现所有想法。
至今为止,因她特立独行,言她[xing]情孤僻冷淡的蜚语流言很多,来说她是个好人的却仅李桐枝一个。
李霜白心中泛起古怪的新奇,有些难为情地后仰靠向榻上软枕。
目光不好再与皇妹对视,移开后落在虚无处,她尴尬道:“你觉得好的主意都是大皇姐拿的,了不起的也是她,你要赞就赞她吧。”
小姑娘听出她情绪上的变化,可不能完全明了缘由。
削葱般纤细的手指迟疑地扣在她落于桌面的衣袖袖摆,轻声问道:“皇姐,我哪里说错,惹你生气了吗?”
李霜白瞧向她。
观她瑰[se]唇瓣抿起,心中大概开始措辞道歉,只好扶额叹息否认:“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自己追随的大皇姐贤明,自己帮她行事,分得些荣光也是自然。
就是没想到,较之辞藻华美的恭维话,皇妹一句简单却真诚的赞语更加触动心弦。
怕继续深入聊这个话题,引来皇妹说更多会令自己难堪的话语,李霜白生硬地调开话题:“我虽然还没能见上顾侍郎女儿,但是使人打听了些相关她的事。”
李桐枝的心忽然被提溜起。
静默片刻,涩声道:“皇姐你说吧,我准备好听了。”
“顾家多是侍郎夫人赴宴,顾小姐不常参与贵女的社[jiao],相关她的消息寥寥。不过你那画上女子负手持剑,我听闻顾侍郎在文臣中的确算剑术好的,年轻时还有个诨名唤十四州,取典在一剑霜寒十四州。”
李霜白娓娓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言出。
若换作从前的她,讲明听来的所有消息后便该停止,不会多作评价。
偏现在见李桐枝脸上的血[se]消退,心尖上的嫩[rou]仿佛被小虫噬咬几[kou]。
李霜白下意识宽慰道:“顾侍郎是顾侍郎,我听说顾小姐出生前,他就进入礼部,多半忙于繁杂事务,没有时间将剑术传授女儿。何况你画上女子笑得开朗明媚,顾小姐如果真的[xing]情外向,不该贫于社[jiao],你想想是不是?”
“嗯。”李桐枝声音细微地应了声,可蹙起的秀眉仍然没有舒展。
李霜白心生懊恼,后悔自己在明知这消息不利的情况下,还把消息说出[kou]。
为转移话题招李桐枝心慌,这笔账大亏。
若得多[ri]安宁的皇妹因此重新续起噩梦,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为了弥补,她只好放软声,道:“你别胡思乱想,距离[chun]闱结束也就两[ri]了。我已给顾侍郎府下了拜帖,言明两[ri]后会前去他府上见见顾小姐。是与不是,很快会有明确答案,无需你猜。”
“我知道了。”李桐枝勉强牵动唇角,反过来安慰她:“无妨的,皇姐为我打听消息,让我对坏结果有心理准备是好事。”
李霜白更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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