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乌图并不困难,他始终待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下防空洞里，时寒黎径直闯入，负责看守的百里云连拦都没拦。

当然,哪怕上报到李慕玉那里,她也不可能拦时寒黎。

听到他们要去宿星大陆,百里云摸着自己的小辫子,发出羡慕的叹息“真好啊,乌图可以回家了，在这个时代，我们都没想过出来了有一天还能回去。”

中心区那里的事传播得还没有那么快，时寒黎穿着殷九辞的外衣，不明真相的人也看不出什么来，百里云不疑有他，他干脆地给时寒黎开门。

时寒黎望着他被随意包起来的手,或者说，是手腕，因为他的左手没有了。

在那场浩劫中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但是百里云脸上没有任何阴霾,说话气质还是和从前一样,他给时寒黎打开门，听到时寒黎问。

“如果一个人死去能换来所有人活下去的机会，你会杀死那个人么”

殷九辞和程扬的眼神瞬间不善起来。

百里云顿了一下，“你是在说圣女”

时寒黎只是望着他。

百里云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如果圣女是我自己,我可能会考虑一下,但如果是别人，呃别人的选择我也干涉不了。”

时寒黎说“你不想活下去么”

“还真没多想。”百里云说，“但我理解想活下去的人,你们现在不就是在为这件事而努力么，说祝你们成功好像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那就祝大家都不要留下遗憾吧。”

殷九辞看了他一眼，程扬露出一丝好奇“你叫百里云吗可惜没有早一点遇到你，和你相处一定很有意思。”

“别了，其实我这人很无趣，守地牢这活就是我最喜欢的，我社恐。”百里云笑了笑。

时寒黎已经把乌图背了出来，百里云敛起笑容，郑重地目送他们离开。

之前五枚核弹的爆炸影响了很大一部分水域，去宿星大陆的路程需要重新规划，但是主要还是要走水路。

时寒黎给了乌图一只耳麦，他们一路飞到海边，这也是除了时寒黎之外的其他人第一次见到那场灾难将大陆分割成了什么模样。

高空飞行时不适合说话，直到抵达了海边，几人重新降落到了地面，彼此互相看看，才有了种莫名的真实感。

蔚蓝的大海在血红色天空的映衬下泛着不祥的色泽，乌图遥望着远方的海面，激动得眼眶有些湿润。

“过去海的另一边，我们就能回家了。”乌图说，“寒黎，我们该怎么去有船吗”

殷九辞说“我们大概不需要坐船了。”

乌图面露疑惑，却见时寒黎吹了声长哨，然后说“等一下。”

几分钟之后，水面上泛起细致的波纹，然后一只其他人都很熟悉的巨型章鱼微微浮出水面，像是出现了一只突兀的小岛，只是黑漆漆的小岛上张开了几只眼睛。

乌图吓得倒吸口气，他呆滞地看着这只章鱼似乎心情很好地举起一只触手对他们挥了挥，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时寒黎问的问题。

“这是拉维诺”乌图惊叹着问，“天啊，我没想到它会长得这么大。”

“拉维诺”程扬惊讶地说，“这大伙计还有名字”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乌图说。

时寒黎第一个跳上了拉维诺的头顶，拉维诺对于驮人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等四个人都上来之后，他就开始向前游动，速度又快又稳。

四人坐在拉维诺的头顶，互相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之前急着赶路，受到的震撼和冲击都被强行压下去了，现在四人面对面地坐着，很难形容此刻的这种心情。

殷九辞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看了看乌图，又看向时寒黎，意味不明地说“之前我以为这只章鱼是你的御兽，现在看来并不是，他和你们有关系，你和瓦尔族有关系”

“瓦尔族”程扬发呆，他还没从时寒黎其实是个女孩的冲击中清醒过来，“时g姐，你是瓦尔族的人吗”

这下怔愣的又换成了乌图。

“寒黎是女孩子”他惊讶地说。

“我们也是刚知道。”程扬挠挠头，“其实想想，时姐哎呀突然改口真不习惯，我直接叫你姐姐好不好”

他湿润的狗狗眼直勾勾地看着时寒黎。

时寒黎无所谓别人怎么叫她，“可以。”

殷九辞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其实姐姐从来没有说过她是男人，都怪墨艾那个臭小子。”程扬想起来初见的那一幕，气不打一处来，“我明明没有认错姐姐的性别，那个墨小艾偏说姐姐是男的，害我以为自己冒犯到姐姐了。”

“末世前期我实力不够强，墨艾认错之后我就没有特意纠正他。”时寒黎说，“后来你们谁都没发现，我也没特意去说。”

“刻板印象害死人啊，谁说又高又帅还强到离谱的人不能是女孩子了，要是早知道”程扬扼腕，说到一半他偷偷瞥了殷九辞一眼。

“要是早知道，时寒黎早就被那些人架上火刑架了。”殷九辞冷冷地说，“她有多出挑你不知道么多少人在盯着她，要不是男性身份给了她掩饰，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很可能从预言出现开始就每天来一次。”

想到那恐怖的一幕，程扬脸上的神色阴沉下来。

只有乌图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看了看时寒黎，目光更加疼惜。

“你一个女孩子独自流落在外面这么多年，你母亲真是唉。”

这句话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殷九辞和程扬都愣在那里，面露震撼。

殷九辞确定般地问“你是瓦尔族人”

时寒黎回视他的目光，点了下头。

程扬倒抽口气，眼睛瞪得溜圆。

殷九辞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半晌才慢慢地呼出来，他眼角有些微颤，“我以为你身为圣女只是和瓦尔族有些关系没想到原来如此。”

他们信息又不互通了，乌图惊讶地开口“圣女寒黎你吗”

殷九辞神色一顿，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看向乌图“预言里没有指名道姓说谁是那个女孩对不对你们瓦尔族自己也不知道谁是救世主，所以时寒黎不一定，很可能不是她，是不是”

他面目急迫，透着一股难言的狰狞，乌图愣了愣，犹豫地说“我不能说，但是不应该是寒黎。”

殷九辞和程扬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程扬扭头兴奋地要和时寒黎说什么，却见她神色还是淡淡的，似乎并不意外乌图的反应。

她的反应给两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气氛又沉默下来。

时寒黎没有解释，她也无法解释，因为她的信息来源是系统。

在郑岁岁说出她的灵魂是透明的那一刻，她的主线任务更新了。

原本只有一点的进度条往前走了一截，并且出现了一行新的小字。

灵魂修复进度百分之三十

郑岁岁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灵魂是透明的，她却明白了，因为她的灵魂本来就是不完整的。

她和陆幺幺，应该灵魂原本是一体的。

目前还不知道她还没有见到陆幺幺，为什么进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三十，这也是她急切于前往宿星大陆的原因，那里有着太多的谜团。

乌图迫于某种规则的限制无法说出太多信息，无论如何，她必须要见陆幺幺一面。

至于那个预言的身份，如果这个时候她再不知道这件事和她有关，那她就白在危险中活了这么多年，在发现自己确实不会被病毒感染之后，她心中就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

关于如何确定的这点，她以前确实十分小心，因为她不会用自己的命去赌血肉修复能够清除病毒的可能，直到这一次战斗，在利纳尔塔对着她的胳膊咬去之时，它口腔中的粘液不可避免地流满了她手臂的断口，在这种情况下想不被感染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病毒进入体内的过程。

但是它没有起到作用。

当她重新醒来，她还是人类，没有变成丧尸，也没有变成次生物。

在那时她心中就有了猜测，当确定她会陆幺幺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灵魂，许多事情都有了解释。她用了好几天的时间去接受这件事，她设想了许多可能，但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将她剥离出去。

时寒黎从不自我安慰，更不自欺欺人，她不会再用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理由去逃避一切，而她最应该要做的，就是把无辜的郑岁岁摘出去。

那个孩子已经为了这个身份失去了太多，不能再让她自己走进无意义的牺牲。

至于她自己，现在还有最后的谜团将要解开了。

古老的宿命，共同的灵魂，末世的秘密，一切的答案都在那遥远的大陆上，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会坦然地面对。

时寒黎不愿意多说，那谁都问不出什么来。虽然现在都知道时寒黎是女孩了，但是大家的相处方式并没有什么改变，时寒黎不会因为她暴露身份而在其他人心中变成弱者，不知道殷九辞和程扬心中是否经过什么挣扎，总之他们在相处上没有表露出来过什么。

至于乌图，自己家的孩子是双生女还是龙凤胎并没有区别，时寒黎的女孩身份只会让他更心疼她，至于其他的，他全都不在意。

时寒黎把身上殷九辞的衣服换了下来。

当初了离开地下城的时候，宇文姚迦给她装了很多衣服，除了成品之外，还有几件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衣服，有些特色，和当代衣物的风格不太一样，现在普通样式的衣服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程扬和殷九辞的型号对她来说太大，她不得不从这里面选。

她挑了一件宽松的藏蓝色布衣，因为它一看就便于行动。

说是布，但材质更接近于绸，非常的柔软贴肤，穿在时寒黎高挑的身形上，腰间一条珠带越发勾勒出她纤细劲瘦的腰，她容色精致，偏又清冷淡漠，当她换好之后其他人转过脸来，让他们纷纷屏住了呼吸，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惊艳。

乌图还好，就是纯粹对美的欣赏，他左右看看两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脸上露出笑意。

“这衣服有点特殊，但是很适合你，寒黎。”他故意说，“你们说是吧，是不是很好看”

程扬拼命点头，“姐姐，你看起来像古代独行的绝世刀客，就那种唰唰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种。”

他这种热爱运动从小就坐不住的男孩子可没少做过武侠梦，从小他就幻想过自己一人一马仗剑走天涯之类的事，只可惜现实告诉他时代变了，他也只能遗憾地将这个梦埋起来，但他这种热血中二的思想从来没有消失过。他没想到居然会见到这样的时寒黎，这个他最喜欢，最崇敬，最在意，和那个遥远的武侠梦一样被他放在心底珍藏的人，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圆了他的梦。

殷九辞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盯着时寒黎看了几眼，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如果不看他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红色，那他表现得还挺淡定的。

时寒黎没注意他们的神态，她看着自己宽大衣物间露出的小臂和小腿，沉思了片刻，取出绷带将露出的皮肤缠绕起来。

现在天上的射线已经比较严重，长时间暴露的话连她都会受伤。

拉维诺的速度比船要快得多，即使绕了些路，在第四天傍晚的时候他们也摸到了宿星大陆的边缘。

现在还没有正式进入冬天，但是季节在这块大陆似乎失去了意义，他们从绿意盎然的岛屿进入到冰川的范围，就是到了宿星大陆的领域。

寒冷之意扑面而来，时寒黎三人不是高阶进化者就是高级次生物，对温度的感知比较迟钝，只有乌图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身体不太好的普通人，即使时寒黎把最厚的衣物都裹在了他身上，他也还是冻得嘴唇发紫。

“舅舅，让我抱着你吧，我体温很高，比他们两个都高。”程扬关切地说。

殷九辞又白了他一眼。

在得知乌图是时寒黎的族舅之后，舅舅这个称呼时寒黎自己不怎么叫，程扬倒是一口一个舅舅比谁都亲热，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乌图是程扬的舅舅。

乌图也不矜持，他实在是很冷，就紧贴着程扬暖烘烘的体温，一直到拉维诺把他们送上岸。

有了拉维诺的护送，这一路实在是非常省心，拉维诺不是能用进化等级概括的动物，但是在海里只要不是遇见利纳尔塔那种存在，那他就是海中恶霸，无论是动物丧尸还是拦路的冰川，都被他一力破十会，把四个人平平安安地送达了目的地。

到了岸边，他用触手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卷起来放到陆地上，对时寒黎和乌图明显依依不舍一些。

乌图也很喜欢这个灵性的大章鱼，但程扬已经将他背了起来，时寒黎对拉维诺挥手，拉维诺低低地嗡鸣一声，慢慢地沉没进了水中。

时寒黎转身，面对着一片苍茫的大陆，风雪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她看到远方巍峨的雪山。

“这片大陆环境苛刻，虽然面积辽阔，但是真正适宜人类居住的绿洲地带不多，整个大陆最繁荣的地带应该就是江家堡了。”殷九辞神色恹恹的，“江逾给的坐标是不是这一片我们找个地方，等他们的人来接吧，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迷路。”

风雪太大了，他们每个人外面都罩上了一件冲锋衣，但还是很难睁开眼睛，时寒黎对此也早有准备，在了解到宿星大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之后，她一切装备都按照极地徒步的标准来准备，虽然末世里资源短缺，但以她之前的财力，还是在基地里换到了不少东西。

在知道岑锦楼的身份之后，她就在为来宿星大陆做准备了。

她取出风雪护目镜递给大家，眼睛立刻就好受了很多。

“你认识这里吗”时寒黎看向殷九辞。

距离宿星大陆越近，殷九辞的情绪就越低沉躁郁，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永卫城，宿星大陆的边境城市，也是最安全的边境城市之一，当然是在末世之前。”殷九辞说，“这里应该是永卫城的边缘，往前走会有冰屋或者木屋，他们打渔的人在捕鱼季节会住在这里。”

“来到这里你也算东道主了。”程扬说，“连乌图舅舅都没你熟悉。”

“惭愧，我们常年避世不出，我最熟悉的只有我们族群所在的那个山头。”乌图说。

殷九辞阴恻恻地说“所以你小心一点，说不定我就把你剥皮去骨卖狗肉了。”

程扬咧咧嘴，“姐姐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很奇妙，程扬和殷九辞算是最早认识的，他们两个一向互相看不惯，两人的梁子从地下城就结下了，程扬不喜欢殷九辞的狠毒城府，殷九辞也瞧不上程扬的天真赤诚，偏偏他们还是队伍里除了时寒黎之外最强的两个人，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需要其他人在中间做润滑，比如白元槐这个万金油。

但是这次时隔一年再次一起行动，他们似乎都放下了什么，即使还是会斗嘴，但一点都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

时寒黎也没管他们吵什么，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不打算逞强，果断往后退了一步，把殷九辞让到前面。

“你带路，找个地方休息。”

殷九辞当然领命。

根据殷九辞所说，宿星大陆没有夏天，春天完了就是冬天，春天极短而冬天大概有八个月之久，现在对宿星大陆来说已经是冬天了。

他们走在没到膝盖的雪中，殷九辞打头，程扬背着乌图在中间，时寒黎殿后。时寒黎看着这个队形，恍然想起当初在沙漠里的时候，不过这时候他们已经不需要登山绳将彼此拴在一起了。

他们走起来只是看着艰难，实则并没有耗费很大的力气。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时寒黎忽然停下脚步，“等一下。”

前面的两人立刻停了下来，一动都不敢动，在长久的共同作战中他们已经培养出相当的默契，只要时寒黎喊停，无论在做什么都要保持原本的姿势不动，因为成为猎物之后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激起捕食者的应激。

然而时寒黎大步向侧前方走去，在大雪掩埋的土地上，她拔出雪魄刀，谨慎地往前试探了几下。

咯嘣。

一个巨大的捕兽夹凶猛地咬合在一起，那大小甚至可以夹碎一头熊的身体。

有人

这个念头刚在几人心中浮现，随着一声警笛传出，周围冷寂的雪原出现了纷至沓来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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