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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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本能抬起想要触碰伊芙波娃的手,又在将要触进光明的前一刻蜷缩修长手指,慢慢放下。
伊芙波娃没有回头看一眼,走路带风。
反倒是武装士兵认出她来,有些吃惊,但随后立刻站直敬礼。
“彼得罗夫女士”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这。”
武装士兵犹豫着向伊芙波娃身后看了眼“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补给送达的日期,我记得还是清楚的。”
伊芙波娃一扫之前在祈行夜面前的活泼乖巧,她推了推黑框眼镜,音色磁性低沉,咬住重音时,仿佛是民族自带的危险气场扑面而来,是位高权重者对下属的不满。
士兵顿时冷汗津津,连忙道歉。
但他想到先前在灯塔外时听到的异响,还是硬着头皮问“阁下,您有没有在这里看到其他人或者有人胁迫您吗”
问题一出,所有隐藏在黑暗角落中的人,全都收紧了心脏。
伊芙波娃却连犹豫都没有,冷笑道“我只看到你到这里偷懒。你就是这样工作的吗看来秩序部也要好好整理了。”
士兵瞬间神色惶恐,腿软到差点跪倒。
他连声解释,焦急说自己不是来偷懒,而是灯塔外看到了奇怪的能量动向,怀疑有敌人入侵所以来检查。
伊芙波娃安静听到,摆手冷漠道“你可以走了。”
“我没有看见你。”
士兵立刻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连多一秒的停顿都不敢有也不敢回头。
银白舱门关闭。
伊芙波娃转过头,在明亮的灯光下向祈行夜伸出手,笑容灿烂。
“不是说要进科研所吗”
她笑起来时眉眼如星光,仿佛是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女孩般可爱“走吧,我带你参观。”
祈行夜一时怔愣,眼神复杂。
伊芙波娃却眨了眨眼“福尔摩斯先生,害怕吗”
祈行夜:
胜负欲,启动
“开玩笑,你见过侦探有害怕的时候吗”
他抬手整理好衬衫皱褶,躬身背手邀请,绅士礼优雅“彼得罗夫小姐,一起”
伊芙波娃笑着从制服口袋里勾出通行卡,验证“滴”的一声响后,通往科研所内部的舱门,缓缓开启。
深邃的银白色长廊,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望无际。
祈行夜率先迈开长腿,踏进科研所真正的内部空间。
伊芙波娃歪了歪头,厚重的黑框眼镜下,仿佛在笑。
蔡琰为从没像此刻这样庆幸,他还多了一门技能傍身。
虽然作为分局局长已经长时间没有下过一线,但本能还在,勉强让他从飓风大浪中幸存下来。
海啸突发,淹没海上公路时,被关在后备箱里的蔡琰为几乎绝望,他落进深海,满心以为自己要死了。
尤其是那些高度变异的污染物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他团团包围。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等那些污染物吃了他,竟然先自行爆裂开来,炸成一团模糊腥臭的血肉。
蔡琰为顾不上惊讶,连忙拼尽全力向海面上游去,又被海浪裹挟着,在他百般挣扎之后,终于摸到了岸边浅滩。
那一刻,蔡琰为热泪盈眶。
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岸,就把自己“大”字型扔在沙滩上,疲惫着气喘吁吁。
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低低笑声。
“琰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水性还是不错,都没有忘记当年的拿手好菜。”
那声音令蔡琰为感到无比熟悉。
如果是曾经,他听到那道声音的主人这样亲昵的与他忆往昔,一定会感动到恨不得当场洒热血。
可现在,他却只是冷笑着扭过头“林局长。”
“林不之,公务繁忙,你怎么会在这”
蔡琰为笑得讥讽“怎么,看到你的心爱嫡系要死了,终于忍不住从京城滚出来了这么难以请动的大人物,也会在意商南明的死活啊。”
林不之长身鹤立于安静月光之下。
潮汐轻柔拍击沙滩,一层层卷起的浪花仿佛是花圃中的繁花,温柔又安静。
暴烈的海洋,也温驯在林不之脚边。
他穿着一身笔挺中山装,碎发拢起梳到脑后,清晰的露出他俊秀沉稳的五官。
岁月总不忍心苛待美人,不愿褪色他的光华。
即便一十年过去,蔡琰为已经平添皱纹年纪见长,可林不之,却依旧是当年他们初相识的那样俊美无俦,甚至那眉眼间,只有被岁月厚待的沉稳成熟,如酒般醇厚芬芳。
只是青年时的意气风发,全都沉淀成了温润深邃的柔和,如皎洁月光,泠泠流淌。
林不之居高临下看着一身狼狈的蔡琰为,眸光悲悯,如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神祇。
看蔡琰为挣扎,沉沦,无能狂怒。
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落在他的掌心里。
蔡琰为看着这样的林不之,笑着笑着,却像是忽然从林不之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消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脸皮抖动着目露惊恐,不可置信“你已经知道了”
“在今天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我在建科研所了吗是不是,林不之”
蔡琰为目露狰狞“回答我,你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话”
看他愚蠢的挣扎试图夺权,却到底还是翻不过五指山,戏耍小丑一般。
“你怎么会这样想”
林不之惊讶又失落“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形象吗琰为,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同僚。”
那受伤的神情不似作伪。
如一盆冷水泼下,熄灭了蔡琰为升腾的怒意。
他迟疑着看着林不之,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平心而论,蔡琰为是敬佩林不之的。哪怕林不之错误的任用了商南明,他也只觉得更多是商南明用诡计蒙蔽了林不之的双眼,让林不之错误选择了商南明,而不是他。
蔡琰为的计划里,只是用成功拿出成果的科研所,向林不之证明自己的价值,拨乱反正,终止商南明的错误任命。
却从没有想过真正伤害林不之。哪怕是怀疑他。
一十年前,当调查局还是一个临时组建的小小调查小组时,年轻的林不之就带着那样一个东拼西凑的草台班子,超乎所有人意料的超额完成任务,在国内还没有认识到污染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逐渐让调查小组走上了正轨。
蔡琰为敬佩那样果断高明的林不之,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林不之的程度,也从来都心甘情愿追随他。
为他冲锋陷阵,为他夺取胜利。
“既然你那样重视我,为什么又要无视我,把我发配到南方分局”
蔡琰为痛苦到颤抖“士可死不可辱。让我眼睁睁看着商南明那个黄毛小儿爬到我头上你倒不如杀了我更痛快”
林不之仿佛一声轻叹。
他缓步走过来,慢慢蹲下身,背对着月光注视着蔡琰为的目光柔和,那双沉淀着岁月与死亡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海洋与天空,月光在其中流淌灿烂如银河。
“怎么会让你死呢琰为。”
林不之笑得柔和“调查局需要你的存在,琰为,你是很重要的人。”
蔡琰为怔住。
他仰头,屏息看着林不之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哪怕之前已经撕破了脸,自己的野心彻底暴露在调查局面前,恶劣影响已经罪不可恕。可就在那一刻,他还是不由产生了幻觉林不之,需要他。他心目中唯一能领导污染枢纽的存在,需要他。
哪怕经历过所有的狼狈和不愉快,可他依旧愿意为林不之冲锋陷阵。
即便林不之现在让他去死,他也甘愿。
可林不之微微俯身,遮去了照耀在蔡琰为身上的月光。
“但调查局,更需要商南明。”
蔡琰为重重愣住。
刚刚重新温热的血液,都在疾速冷却。
他听到林不之说“没有南明,就没有调查局,科研院就更是不会存在。商南明,是污染的基础,是承载一切的大地。”
“琰为,一个组织中,需要形形色色的人。有正直的,也就需要圆滑的,有指挥方向发号施令的,也要能执行命令的。只有足够多不同形状的积木,才能最终垒成组织的大厦。各人各务,缺一不可。”
林不之的声音依旧温柔,可在蔡琰为听来,却如魔鬼嘶声。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落在蔡琰为的发顶,温柔的为他拢去额前湿发,眼神悲悯。
“琰为,我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你竟然会愚蠢至此。”
“我当然需要你,不然早在你与南明起争端时,你就应该被踢出调查局。甚至如果你没有和南明闹到那般地步,也不会为自己找到南方分局的结果。”
“可是。”
林不之唇边的笑容渐冷“你不应该,愚蠢到与衔尾蛇做交易,为虎作伥。”
海风吹过,蔡琰为一阵阵发冷。
他近距离看着林不之,却浑身湿冷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
蔡琰为张了张嘴,几次尝试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准备的复仇大计,都只是林不之眼中的跳梁小丑吗
“云省山林案的时候。”
林不之的眼眸失了笑意,冰冷刺骨“t国资本财团将云省山林当做实验室埋尸地的事,你并非一无所知,对吗蔡琰为。”
引起林不之警觉的,是蔡琰为对污染案件的压制。
就算商南明在云省十万大山中失联,特殊长官失踪这样的事情,蔡琰为都按兵不动,拒绝派人援助,甚至没有及时向调查局总部汇报。
可笑,明明有南方分局,可最终传回消息的,却是靠着祈行夜的民间朋友们。
那一刻开始,林不之就意识到蔡琰为,烂掉了。
虽然蔡琰为对此的解释,是机动6队水平不够,不想让自己人白白送死。
可林不之却知道蔡琰为,很可能与t国资本财团有合作。
不t国资本财团身后是大洋科技,而大洋后面,是远洋集团尼尔汉克。
蔡琰为的真正合作对象,是衔尾蛇。
就连蔡琰为都被唐纳德欺骗,蒙在鼓里。林不之却先他一步猜出了真相。
林不之却什么都没有做,而是隐匿在黑暗中,无声观察,伺机而动。
蔡琰为愕然“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从你愚蠢到不可救药时,就已经失去身为调查官的荣光了。你唯一仅剩的价值,是作为鱼饵,引出真正的大鱼。”
林不之面无表情时,冷冽锋利得难以直视。
隐匿在尼尔汉克身后的那位先生,比任何人藏得都要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陆晴舟仅仅刚起了一个背叛的苗头,就立刻被那位先生安排的狙击手一枪爆头,没有让他向祈行夜多说一个字。
但就算再谨慎的人,也有一个不得不出息的场合。
胜利前夕。
林不之知道蔡琰为的愚蠢行为时,对于科研所项目来说,想要阻止已经太迟了。
就算杀了蔡琰为,也不过是让己方损失一枚已经翻明的棋子。到时候那位先生再派来暗棋,再费时费力寻找暗棋的身份,还不如干脆留着蔡琰为,用以观察那位先生的动向。
于是林不之将计就计,约束了蔡琰为所有权限,却又暗中监视他的动向,用以预测那位先生在国内的动向。
事到如今,林不之对那位先生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
而指明了科研所真相的蔡琰为,也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你果然还是当年那个让我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追随的林不之,林组长。”
蔡琰为滚了滚喉结,无声苦笑“所以这次来,是想要亲自送我上路吗毕竟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林局长,打算在杀了我之前,最后来见我一面,让我死得明白吗”
“怎么会。”
林不之的声音依旧磁性柔和,仿佛是在阳光中侍弄花草打理花圃的温柔邻家。哪怕他刚刚惊骇得蔡琰为身心俱裂。
“我们又不是,怎么会搞杀人那一套。”
林不之连谴责都是温柔的,带着笑意“你想到哪去了。”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他伸出手,将力竭的蔡琰为从海滩上拽起,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
还不忘拂落蔡琰为身上的沙砾。
“调查局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年轻时候的你琰为,你忍心看他们为你一时之念买单,甚至送死吗”
林不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帮帮他们吧,就当是帮助一十年前的你自己。”
“把你知道的有关衔尾蛇计划的一切说给我,告诉我,我要面对的世界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蔡琰为眼神复杂。
就算几分钟前,他才在心中赌咒发誓,一定要让林不之后悔他对自己做的一切,让林不之痛哭流涕,感受和他一样的痛苦。可现在,他却依旧心神动荡。
林不之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摧毁蔡琰为十年执念。
“局长。”
蔡琰为声音哽咽,眼圈赤红“我们为什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一十年前,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守卫生命。可为什么,商南明要出现”
林不之不语,微笑着静静看着他。
就已经让蔡琰为涕泗横流,哭得满脸是泪的狼狈。
常年身居高位,威仪深重的分局长,在林不之眼前,却依旧还是一十年前的模样,从未放下过对林不之的尊崇敬意。
“关于唐纳德,我知道的不多。”
蔡琰为擦去眼泪,嘶哑却郑重道“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林局长。”
林不之缓缓勾起唇角。
“走吧。”
他带着蔡琰为转身,向远离海洋的方向走去,在沙滩上不急不缓的留下一连串脚印。
附近海域已经随着两个世界的通道相连,而被大量污染。
林不之是纯粹的人类,无法长时间与污染接触。
在两人离开的路上,蔡琰为低低絮语,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林不之。
局长守卫小队就等在沙滩外的公路上,黑色车队沉默驻守,像忠心耿耿的骑士。
远远看到林不之两人的身影,守卫立刻拉开车门,站在车门旁安静而警惕四周,等待着林不之。
蔡琰为看着局长守卫们,心中一时酸涩。
他本来,也应该是其中一员的,他对林不之的忠心远胜任何人。可是,商南明毁了这一切。
“局长。”
蔡琰为停顿下脚步,转身握住林不之的手,郑重道“要小心集团,它是衔尾蛇的依托。那个集团是科”
“噗呲”
高速旋转的子弹穿透蔡琰为的太阳穴,裹挟着风声与撕裂血肉的声音,从另一侧再次穿出。
血液迸发。
开在太阳穴的花。
林不之缓缓睁大了眼眸,看着蔡琰为就在自己身前不到半米处被精准狙击。
蔡琰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迷茫无助的看向林不之。
那一眼,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一十年前的青涩岁月。
还是一个小小组员的年轻蔡琰为迷茫又沮丧,是林不之看清了他的浑噩,带着他,为他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时隔一十年,在尖锐疼痛刺进头颅不可忍受时,蔡琰为本能的还想要寻求林不之的帮助。就像孩童依恋着父亲。
可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在林不之面前,蔡琰为无力跌倒,双膝跪地。
“砰”的重重倒在林不之脚下。
血液喷溅在林不之侧脸,在他雪白的衬衫上盛开簇簇荼蘼艳丽的繁花。
也流淌在林不之脚边。
浸透沙石。
蔡琰为张了张嘴,眼前一片黑暗。
只剩一滴冰冷的眼泪,包裹他全部四十年的人生,从眼角缓缓滑落,砸在血泊里。
他死了。
守卫小队大惊失色,立刻向林不之跑来,成防御姿态将林不之层层围住,护卫着他快步走向车队,越野车成了最好的防弹盾牌。
林不之却在回过神后,摆手制止。
“局长,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队长心急如焚“狙击手位置极有可能在两千米处,我们的人无法立刻抓到他,他还有可能再开枪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您不应该拿您的安全当儿戏”
“有朋自远方来,怎么能不见见再走”
林不之已经从事发突然的惊愕中迅速镇定。
他掀了掀眼睫,唇角含笑,侧身看向不远处的黑暗。
海边小镇早已经成了鬼镇,夜晚时空无一人的阴影只剩屋脊轮廓。海浪拍击岸边,一声声的空旷死寂。
在林不之成竹在胸的从容等待下,却有一人踏着黑暗,缓步走来。
风衣翻飞在身后,手工西装笔挺利落。
男人单手插兜,不紧不慢的从黑暗中步出。
光亮缓缓将他笼罩,也一寸一寸,照亮了他的面容。
看清的瞬间,守卫小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林局长。”
明镜台微笑,颔首致意“好久不见。您最近还好吗”
“是你杀了蔡局长吗”
认出明镜台的一个守卫情急脱口“你这是背叛调查局”
林不之皱了下眉,到底没说什么。
明镜台侧眸看去,欣然点头“是我。”
“杀了蔡琰为的是我,但其他的。”
他轻笑,遗憾摊手“我没做过的事,就算想给你一个答案,也认不了。”
林不之抬手,制止了守卫继续出声。
他不顾队长的焦急暗示,缓步离开守卫们的保护圈,走向明镜台。
两人在海边公路两侧驻步,隔着宽阔公路相望,深深注视着彼此,似乎在打量观察着自己的对手。
“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了,明总,明先生。”
林不之笑意吟吟,率先开口“上次看到你时,好像还是你母亲执掌悬镜集团,你跟在她身后,只到腰那么高。”
他感叹着,似乎随着被勾起的记忆,回到了一十年前。
明悬镜是个传奇。
她建立的悬镜集团,同样是业界不可逾越的传奇存在。
当一十年前,那时还只是个异常调查小组小组长的林不之,还要安静的等在明悬镜的办公室外,等她结束会议,听一听自己的提案,争取悬镜集团的支持。
那时,国内尚未清楚污染的真正面目,还在将它与鬼神混杂不清,调查小组也还是角落里不被重视的灰扑扑。
明悬镜却是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林不之去见明悬镜,是为了明言。
那个本来拥有世界最聪明的顶级大脑,却舍弃了一切与明悬镜成婚,安心在家相妻教子的年轻研究员。
明言拒绝一切与外界的交流,唯一有机会见到他的,只有他的家人们。
林不之清楚的直指核心只有明悬镜,才能改变明言固执的想法。
也是那里,他看到了幸福的三口之家。
彼时,明荔枝还没有出生,明言牵着小明镜台的手,为公务繁忙的妻子送去热乎乎的午饭。
明悬镜的办公室大门刚一打开,明言就笑着张开双臂,深深拥抱自己心爱的夫人,温声低语,问她累不累,有没有人惹她生气。
我可以做一种毒药,让那些敢惹你生气的人死得无声无息,谁也发现不了。
明言抱住明悬镜时,幸福安然的模样仿佛拥抱住了全世界。
把那些敢占据你时间,从我们的家里夺走你的坏家伙告诉我,我来为你扫清道路。
本来可以成为下一个爱因斯坦的研究员,却洗手作羹汤,放下实验室的一切,甘心回归家庭。
曾经拿试剂瓶和手术刀的手,却沾满着温暖的烟火气。
林不之甚至能看清明言手指上的烫伤。
他心下一片死寂。不用再开口询问,明氏夫妇的相处,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明言是不会同意他的建议,主导研究污染的。
他们关系很好,对吧
年仅八岁的小明镜台,在父母笑着絮絮低语时,却注意到了这个等在母亲办公室外的青年。
他在林不之身边驻足,单手插兜的模样酷极了,声音冷静越坚硬,就越脆弱。
小明镜台转眸看向林不之你想要我父亲为你工作劝你打消这个想法。我父亲是个危险的野兽,只有母亲能算拴住他。如果他离开我母亲,会疯。
他的眼睛那样明亮而肯定,令林不之记忆深刻。
如果我母亲不在他身边时出了任何事,最后,他将毁掉你的,我的,所有人的世界。
这就是我父亲。
那是小明镜台与青年林不之第一次相遇。
林不之也没能说服明言。
他本来已经放弃了,放弃让明言主导建立一个科研部门的计划。
可没想到,仅仅两年之后,一切都翻天覆地的巨变。
明悬镜死了,年幼的明荔枝被明镜台牢牢护住。
而明言疯了。
在明言几次求死未果后,秦伟伟找来身为龙虎山天师的挚友,老道长为明言算了一卦,耷拉着眉眼告诉他别追了,你夫人已经进入轮回了,你在奈何桥上见不到她。
碧落黄泉,你爱的那个人,都不会再见到了。
但她希望你能脱离她带来的阴影,做你真正喜欢的事情,好好活着。
明言沉寂许久,终于有一天,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找到林不之,沙哑问他你当年的提议,还作数吗
明言同意了主导对污染的研究,却也提出了一个要求由他主导,就不要插手干预,一切听他指令。
林不之同意了。
明言也果然拿出了亮眼的成绩,证明林不之没有看错人。
却没想到,这一条要求,最终却成了林不之终生的悔恨。
商南明。
因为有言在先,林不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言带走了商南明。
他目眦欲裂,却不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辈们的纠葛,最终还是牵扯到了年轻的孩子们。
那一年,明镜台与商南明同岁。
一个在豺狼虎豹中心力憔悴保护母亲的遗产,悬镜集团和明荔枝。
另一个却在明言的实验室里,忍受着远超出人类极限的痛苦,却依旧倔强的一声不发。守卫他必须要保护的人。
而秦伟伟因此对林不之彻底失望,割袍断义,转身离开。
那是地狱。
不久前的两年前,与小明镜台初见的林不之,任凭想象也不会相信的地狱。
“那时我还以为,你会在父母的爱中健康长大,然后像许多富一代一样,继承集团,或者为了豪车名表女朋友而与父母争吵。”
林不之笑着摇摇头“但无论如何,一十年前我都想不到,一十年后,我们会像这样见面。”
横亘着血河与尸体。
相隔两方的剑拔弩张。
“我母亲死的那一刻,明家就已经随着她一起殉了葬。所有人都死了,不论是我,还是父亲,抑或是悬镜集团,都囿困于母亲死亡的那一刻。她创造的一切,终究会追随她的脚步离开。”
明镜台单手插兜,平静道“唯一鲜活的,只有明荔枝。”
“但是,林局长。”
他掀了掀眼睫,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寒意刺骨“你不应该把小荔枝牵扯进污染里。既然你当年送走了秦主任,又为什么把别人的重要所爱,拽进污染的淤泥中”
“不是我。”
林不之挑眉笑道“明先生该不会认为,明荔枝是我威胁你的人质吧”
“恕我提醒你,明荔枝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是个聪明孩子,足以看清明家已经是座坟墓的事实。”
他微笑,反问明镜台“你以为,你把那孩子保护得很好吗你憎恨明言,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你母亲和你,那你呢你又真的保护好明荔枝了吗”
明镜台开口之前,林不之笃定“你没有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明荔枝对孩童而言,最重要的,是安全感。”
幼年时安全感的缺失,会用一生去追求。
明荔枝早慧,一如父母为他留下的基因。他将风雨飘摇中的明家,和焦头烂额的明镜台,都看在眼里,也始终没敢放下警惕。
而他找到的安全感名叫祈行夜。
作为明言的小儿子,明镜台的幼弟,明荔枝在很小时就很清楚污染是什么。但他主动选择了入局。
在林不之的质问下,明镜台沉默了。
明荔枝,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唯一的弱点和死穴。
“只是我没想到,明悬镜那样的人物,她的儿子竟然会走上一条与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林不之“如果她还活着,看到你把她的悬镜集团变成魔窟,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对你失望”
明镜台却冷笑,丝毫不为所动。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林局长。”
他漠然道“与污染谋皮的,是我生理上的父亲,而不是我。”
“我是独立于他的个体,与他截然不同。”
明镜台抬手,推了推滑落鼻梁的眼镜“我的目的,从来没有改变过我要污染去死。”
杀了他母亲的污染,也必将灭亡。
这是从明镜台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母亲,感受着母亲在自己怀里渐渐冰冷的温度那一刻起,就立下的誓言。
仇恨,是明镜台不竭的驱动力。
“如果我真的像林局长猜测的那样,那枫映堂早在十八年前就应该死了。”
明镜台冷漠道“正是他的母亲向我母亲求助,为了救他母亲,我母亲才会死亡的。不是吗”
年轻的明悬镜,热烈,鲜活,是太阳,从不吝于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可她的色彩,却定格在了枫映堂母亲的死亡上。
那场污染事件,杀了很多人的母亲。无数人的妻子,丈夫,孩子死亡的阴影不曾放过他们。
他们有的人成为了调查官,战斗在污染的第一线,不计生死,最终成为了商南明身边的副官。
而有的人,扩大悬镜集团,厚积薄发,十八年的隐忍后,对污染的痛恨终于展露在世人面前。
“如果你担心于悬镜集团最近的改变,那很遗憾,林局长,你把时间浪费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明镜台平静道“衔尾蛇不是我的。”
林不之挑眉,垂眸看向蔡琰为的尸体,意有所指。
明镜台不慌不忙“蔡琰为死有余辜。”
“我只说衔尾蛇项目不是我开创,却没说,它不是我推进的。”
明镜台笑了下“衔尾蛇的存在,对我计划有力我确实帮助建设了衔尾蛇一系列的实验室。悬镜集团,全程知情。”
“所以我更清楚,为虎作伥的蔡琰为,有多该死。”
“我来找你,是想要与你做个交易。”
明镜台扬了扬下颔,淡淡道“林局长,蔡琰为的尸体给我,你开个价。”
他毫不遮掩自己对蔡琰为的势在必得,本应该精于算计的商人,却将定价的权利交给了对手。
哪怕林不之坐地起价,明镜台也只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林不之定定看着他,良久,终于开口“我要,真相。”
“好。”
明镜台点头,平静道“等我做完我的,你也能得到你的。”
“林局长,一直以来的合作都很愉快,我很高兴能有这样的伙伴。”
明镜台笑了下“希望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们还能继续合作下去。不,先祝我们都还活着吧。”
林不之长久注视明镜台,冷呵了一声。
两人同时向公路中间走去。
各自带来的守卫小队和雇佣兵队伍都远离公路,彼此虎视眈眈,防范着对方突然发难。
而领头的两人,却在月光下低声密谈。
涛声汹涌,守卫队长听不清局长和明镜台都说了什么。
却只看到林不之转身走来时,平静冷肃的面容。
“蔡琰为的尸体放在那,明镜台会处理。”
林不之抬手,制止了守卫队长想要问出口的一切疑问,淡淡道“回京城。立刻。”
守卫车队很快滑入夜色中,消失在海边公路。
只剩蔡琰为已经冰冷的尸体,安静躺在血泊中。
明镜台没有急着处理,而是斜倚在车旁。
“啪”
香烟点燃一点火光。
漫长到仿佛不会来的等待中,终于有车从公路远方赶来。
还不等停稳,唐纳德立刻下车跑向血泊中的尸体,确认了死亡的霎时间,危机感同样从背后传来。
他警惕转身,就看到一点火光在黑暗中跳跃。
明镜台迈着长腿,缓步向他走来。
“谁说蔡琰为没有价值。”
明镜台勾唇轻笑“这不是,有鬣狗闻着腐臭味来了吗唐纳德。”
“抓住他。”
黑色面套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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