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无
热闹喧嚣的庆贺过去,接下来就是准备[chun]闱。
方寅此次秋闱成绩位列中游,名次排在他前面的,除了程子安之外,如程箴都算得上是老考生。
余下其他人已经考过了好几次,年岁大不说,考试经验丰富。
方寅经常来程家,如今他比以前随意了许多,与程子安一样,除了没将腿搭在案桌上,悠闲靠在廊檐下的躺椅里,掰着石榴吃。
“去京城[chun]闱,虽说盘缠有了,我总归是觉着自己还是有诸多不足。要是这一次去没能考中,下次还要重新考秋闱。”
考不中秋闱功名就不做数,[chun]闱汇集了全大周的考生,人才济济。
在府衙班上能取得好成绩的,拿到京城去,差不多是如小鱼虾投入大海。
方寅好不容易取得了举人功名,方大牛原先赁地种,听老张说,方家已经得了一十多亩上等良田。
这些田地都免税,方寅要是年以后考不中,良田就得[jiao]税了。
程子安具体也不清楚,除了田地,方寅家还收了多少贵重贺礼。等田产多了以后,方大牛可会在佃租上,给同村一些方便。
“我最为担心的,便是时政策令这一块。”方寅转头去看程子安,颇为郁闷地道:“你竟然一点都不当回事?”
[chun]闱的考试题目与秋闱差不多,主要差别在时政策令这一块。
让成[ri]埋头苦读的学生谈论天下大事,文笔上佳的,肯定能谈得[jing]彩绝[lun]。
关键问题就在,仅仅是文章罢了。
程子安当然不太当回事,程箴已经是举人,他不会去参加[chun]闱,赋税这块,程子安就没压力了。
要不是闻山长威胁会与他断绝师生关系,加上程箴的劝说,程子安连[chun]闱都不会去,哪会这么早就开始犯愁。
闻山长说:“若你考中了,就算去穷乡僻壤当个县令,至少能护着一个县的百姓。”
程子安:“呵呵。”
说得轻巧,穷乡僻壤的县,他终究有调离的一天,等离开了,百姓穷照样穷。
不仅仅是护着,要真正将他们从泥潭中拉出来,如对莫家那样,不脱一层皮才怪。
程箴起初则是很不客气地道:“你考不考得中还难说呢,就当去京城长长见识,探一探自己的深浅。”
程子安对自己的深浅没甚兴趣,激将无用。去京城走走,他倒觉着不错。
程箴道:“你姨母来信说,你姨父纳了一房妾室,要是他中了进士,还不知会如何待你姨母。耀祖夫妻俩在青州府,总归靠你姨父照应着。你阿娘成[ri]念叨,苦了你姨母。要是你考中了进士,他总会收敛着些。”
秋闱放榜才几天啊!
程子安怪叫道:“这么快?难道小妾早就备在门[kou]等着,等到一张榜就接回了家?”
程箴瞥了他一眼,无语道:“纳妾又无需过六礼,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去,摆一桌喜酒就成了礼。孙仕明再次中举,纳个妾还不是轻易而举的事情。”
程子安很不屑,孙仕明太猴急了,他翻个白眼,道:“打断他的腿,阉了他!”
程箴骇笑,道:“阿宁与阿乔还小呢,再说孙仕明没了,阿宁的亲事,阿乔的前程都跟着受损,你姨母心疼儿女,与孙仕明又是多年夫妻,如何能舍得。”
孙宁与孙乔是崔素娘的一对儿女,两姐弟都比程子安要小。
既然是崔婉娘自己的选择,再说家务事太复杂,不能以常理去判断,程子安只能叹息。
程箴道:“你阿娘说没出过远门,这次你去京城[chun]闱,我就顺道陪她一起,前去京城长长见识。”
程子安抠耳朵,不想听。
程箴真是,成天在眼前秀恩爱。
对比起孙仕明,程子安不由得感慨,还是真有品行端方的君子啊!
程箴继续道:“闻山长与林老夫人离开京城了多年,难得与儿孙们见面,这次也想一并去京城。”
程子安呵了声,“还真是热闹!”
程箴语重心长道:“去了京城,有闻山长在,先替我们一家赁个安静的院落,待到了之后,你就能安心读书,出去会文[jiao]友。”
程子安明白,闻山长这次回京,主要是给他引入京城的圈子,替他提前开路了。
“阿爹,负担实在太重了啊!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程箴不搭理程子安的哭诉,笑笑道:“你中举的时候,那些送上来的贺礼,你可是收得一点都不手软。钱不好拿,更不好花出去啊!”、
送上门来庆贺他中举的贺礼,程子安来者不拒。他将收到的贵重礼物,托有门道的崔文去悄然变卖了,将清水村另一半的地买到了手。
他与程箴两人免除的赋税,就能全部回馈给村里的百姓。
余下的钱财,程子安托付给了崔武,安排了一番。
崔武找到了神通广大的王半城,由他出面,拿去修葺府城城西穷人聚居之处,几间已倒塌无法住人的大杂院。
修院子的人手,选无家可归的乞儿穷人,他们不但能得一[kou]饭吃。修好的屋子,没去处的男女,皆可入住。
不过,他们只能不要钱住半年,这段时[ri]由他们去找工,找到工之后有了钱,就要搬出去,腾出空地给其他人住。
敢偷[jian]耍滑,赖着不走,闹事使坏之人,就要看惹不惹得起王半城了。
王半城在上次府城的变动中,发了一笔大财。他聪明狡猾得很,看到崔家安然无恙,对崔武那是毕恭毕敬。
“做善事好啊,我最喜欢做善事了!崔爷放心,别的不敢保证,在府城只要肯吃苦,倒不至于饿死。就说桑榆里,嘴甜一些的,跑腿利索的,得了贵人喜欢,一出手打赏,就足够活上一年半载了。妇人只要有个落脚处,缝补浆洗,帮厨烧火粗使活计,都得要人,做工这块,我包圆了,保管给他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钱已经花得一干一净,程子安哀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好人难做啊!”
程箴笑而不语。
拉起了这么大的阵仗,等于筵席摆好,客人都已经到来,程子安这个主人家,只能出席了。
对于方寅的打算,程子安不会强加干涉。
且方寅说得对,要是地方得了只会纸上谈兵的父母官,与祸害也差不离了。
程子安沉默了下,问道:“方寅,你为何而读书?”
这是方寅第次听到程子安发问,他愣了下,想了想道:“我不否认,我想出人头地。我恨辛寄年,恨骑在如我这等穷人头上欺侮的权贵!等我做了官,他们就不能再随意欺我!”
程子安理解,道:“那你可会报复回去?”
方寅神[se]迷茫了,半晌后,他摇摇头,坦白地道:“我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楚。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们就能世卿世禄,什么都不用做,靠着好的投胎,就能高高在上,享受着权势荣华富贵!我哪里比他们差了,哪里差了?!”
渐渐地,方寅情绪激动起来。
中举之后,他的人生,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邻里之间看到他毕恭毕敬,前去“书斋”,以前他去抄邸报时,进来买书的有钱不屑目光,变成了讨好,赶着上前与他道贺,寒暄。
一举成名天下闻。
方寅起初诚惶诚恐,后来就渐渐习惯了。
如今,他敢大大方方说出来,恨辛寄年,恨权贵。
深埋在心里的话说出[kou],方寅长长舒了[kou]气,感到轻松无比。
“程子安,我知道,你以前帮了我很多。”方寅突然道。
程子安挑眉,笑笑道:“你还放在心上啊?”
方寅道:“我都清楚记得呢。那次辛寄年要朝我衣领里扔臭虫,你喊夫子来了,我才躲了过去。其实夫子没来,是你故意喊了出来,好吓走辛寄年。”
“还有看龙舟那次,辛寄年来欺负阿爹,你故意要买阿爹的[cao]编蛐蛐,抬高价钱,让阿爹赚了一笔,辛寄年没能得逞。”
方寅犹豫了下,道:“你帮我那般多,我开始总是躲着你,因为我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你是程家少爷,我多靠你阿爹才进了府学读书,阿爹经常在家里说,要记得程举人的恩情。你再帮我,你们父子的大恩,我铭记在心,却深感惶恐,怕无以为报。”
后来,程箴受了伤,方寅主动与程子安接近,估计是他那时候以为,他们差不多一样了。
方寅晦涩地道:“后来,我以为你家中遭了难,我能还你一一。倒是我异想天开了,方家与程家相差太远,我如何能还得起,反倒继续受你们父子照佛。考秋闱时,崔家伯父伯母忙里忙外,做好饭菜吃食,安排好舒服的住处。阿爹回来说,程家与崔家都是好人。”
面对着恩人,有些人会感激,有些人会感到压力,无颜面对。
莫柱子一家与方寅,便是如此。
莫花儿送了一块她织出来的锦缎来道贺,盼着他穿上以后,能有锦绣前程。
莫[cao]儿与招上门的女婿,送了他们小夫妻养的[ji],刚刚生出来的几个[ji]蛋。
村民们都上门道贺,送石榴梨,各种果子,新鲜菜蔬。
程箴则拿出钱,在村西搭了戏台,请了戏班子来,让村民们热热闹闹看了几场好戏。
程子安笑道:“你平时还经常去“书斋”,其他读书人见你去了,也经常去光顾,表哥成天高兴得很,说是托你的福,他赚了不少钱呢!”
方寅笑道:“我再有本事,也比不上你这个解元啊!明州府都在夸赞,称你为程明州,想着要将家中的小娘子许配给你呢!”
早就有媒婆上门,程箴以程子安要一心准备[chun]闱,全部推辞了。
程子安虚岁才十五,他压根没想过亲事。
至于程明州,呵呵!
能以一地州府相称,比起以前程箴的名号还要响亮!
程子安很喜欢这个称号,但他眼下绝对担不起。
这后面,肯定是有人故意给他拉仇恨,将他捧上天,再把他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程子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闻山长的弟子,这次学政为官清廉公正,文士善在从中没能动得了手脚。
狠狠摔一次程子安,文士善被闻山长[bi]到绝路,总算能出一[kou]恶气。
作为幕后指挥的程子安,被文士善针对,倒也不算冤枉。
想到文士善,程子安沉吟了下,问道:“方寅,你认为,如何才是一个好官?”
方寅考虑了下,道:“清正廉洁,一心为民,治得一方安宁,才称得上好官。”
程子安放下手上的石榴,慢慢坐直了身,脸上的笑容淡了去。
“不,这些远远不够。”
方寅怔住,程子安一向温和,从未见到他如此凌厉过。
清正廉洁等如方寅所言,这是朝廷对官员的基本要求,离好官的标准,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尤其是眼下的大周,官与民身份不对等,犯事有官身护身。
要做一个好官,面对的考验太大,难于登天。
程子安神[se]凛然,铿锵有力道:“要做一个好官,你要比菩萨还要慈悲,全无私心,随时做好为百姓献祭,赴死的准备!”
程子安盯着方寅,问:“方寅,你可还要做官?你要做什么样的官?”:,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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