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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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天,寒商考进本市著名的三中读高中。
他家里却出事了。
许知意听妈妈说,
寒商爸妈在闹离婚。
最近这两年,
许知意去寒商家时,基本看不到他爸寒启阳,问就是在飞来飞去地忙公事,现在他终于把离婚提到了明面上。
寒启阳还把外面生的一个儿子也接到了熙市,那男生只比寒商小一岁,名叫寒翎。
寒启阳和寒商妈妈已经彻底分居,离婚板上钉钉,只是财产的事,双方始终谈不拢。
许知意小心地观察着寒商的情绪,发现寒商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淡漠。
“他们早就应该离了,”寒商说,“依我看,还是离得太晚了。”
许知意问:“如果你爸妈离婚,你会搬家吗?”
“不会。”寒商说,“我住的那个是我妈妈的房子。”
寒商爸妈的离婚官司打得没完没了,一直打到许知意也进了三中。
不是冤家不聚头,寒商同父异母的弟弟寒翎也被寒启阳花大价钱塞进了三中,就在隔壁班。
熙市渐渐入夏,才进五月,天就热得异乎寻常,仿佛注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寒商周末越来越常待在许知意家,他妈妈被离婚的事烦得头疼,出国散心去了,寒商还没有放假,高二又很关键,就没带上他。
一个周六,许知意自己在家做功课,等了一上午,寒商也没来。
许知意用手机给寒商发消息:
【在哪?】
寒商没回。
下午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敲门。
许知意妈妈去开门,看见门外的寒商,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许知意也出来了,一眼就看见,寒商仿佛哭过,眼睛红肿着。
寒商进来,半天才哑声说:“我妈出事了。”
许知意妈妈失声问:“出事?出了什么事??”
一家人围着寒商,终于弄明白,今天收到消息,他妈妈在东南亚散心,昨晚被一辆突然冲上来的车撞了,人当场就没了。
许知意妈妈也红了眼眶。
这么热的天,寒商的脸[se]却苍白着,许知意一家人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让他去沙发坐着,给他倒了杯热茶。
虽然都长大了,还当着父母的面,许知意还是忍不住伸手攥住寒商的手。
他的手冰冷到吓人。
许知意明白,现在他家除了他,只有住家阿姨,他不想一个人待着,到这儿来了。
“我爸打算明天飞过去处理后事,”寒商说,“他不让我跟着。我跟他吼了一上午,如果他敢不带上我,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他这个爸,他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许知意问:“所以你明天要走?”
“对,明天早晨的飞机。”
寒商不再说话,窝在沙发里,许知意坐在旁边陪着他。
晚饭时,许知意妈妈特地做了一
大盆滚热的排骨汤,寒商没胃[kou],只稍微喝了一点。
许知意听见妈妈在厨房里跟爸爸商量:“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没见到这样过,怪可怜的。不然今天晚上让他住咱们家吧?知意到咱俩房间搭张床,让寒商住她房间?”
爸爸犹豫:“这不太好吧?毕竟咱们也不是亲戚什么的,把孩子留下,名不正言不顺。人家妈妈是没了,还有爸爸呢。”
妈妈冷笑了一声,“他那个爸爸?秦唐一要离婚,就出车祸了,我看寒启阳……”
她往外间看了一眼,没说下去。
到了晚上,寒商自己站起来了。
他说:“我回家了。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早晨去机场。”
许知意爸爸把他送回家,才回来。
许知意站在窗前,没多久就看见,楼宇的夹缝中,寒商房间的灯亮了。
等她洗漱好要上床时,看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
许知意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才好。
像他那么聪明通透的人,再跟他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他自己全都明白,安慰的话仿佛都没有用。
夜渐渐深了,周围居民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过了午夜,寒商的那盏灯仍然亮着。
他现在一定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二楼。
许知意忽然想起来,去门[kou]按熄了自己房间里的灯,然后再重新按亮。
再按熄,再按亮。
也许他能看得见,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有人仍在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许知意看见,寒商那盏灯也闪烁了一下,两下,三下。
他一夜都没有熄灯,许知意也没有。
第二天清晨,寒商就跟着寒启阳一起去了机场。
一整天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寒商终于给许知意打电话过来了。
寒商的声音很闷,带着鼻音。他肯定哭过,不过思路还很清晰,简略地说了一下情况。
肇事司机没跑,已经被抓了,他和寒启阳今天去认领了遗体,把遗体安排火化了,大概再过两天就会带着骨灰回国。
寒商全说完了,却没有挂电话。
他忽然问:“许知意,今晚能这样,不要挂断么?”
许知意正想陪着他,立刻答应:“好。”
两个人连线了一整夜。
寒商一直没有再说话,不过许知意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大概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他的脸侧。
几天以后,寒商终于回来了,飞机是早晨到的,他白天就直接来学校上课了。
许知意收到消息,课堂上一直在走神。
偏偏楼下还在剪[cao],割[cao]机的噪音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天气又热,让人心烦意乱。
一下课,许知意就直奔楼上寒商的班级。
寒商不在。
他同学说:“寒商啊?好像下楼去了,应该是去找你了吧?”
许知意又重新下楼。
她刚才上楼时没遇到寒商,想必他走的是侧边的楼梯。
许知意拐到侧边的楼梯[kou],才下了几级,转了个弯,就看见寒商了。
他在前面,正在往楼下走。
不止有寒商。下一层转角的地方,寒翎正靠着栏杆看楼下割[cao]。他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转过头。
发现是寒商,寒翎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听说你妈妈死了?时间挑得挺好,天再热一点,没等你过去人就臭了。”
寒商的脚步顿了顿,快步往下走。
许知意出声:“寒商。”
寒商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面无表情,甚至算得上平静,但是许知意太[shu]悉他了,只觉得他那双淡漠的眼睛里写满了杀人放火。
许知意没说什么,瞥一眼监控的方向。
寒商也看了那边一眼,回身继续往下走。
许知意站在楼梯上,看着寒商走过去,跟寒翎低声说了句什么,寒翎被他激得往前跨进监控范围,一拳挥向寒商。
然后就被直接撂倒了。
有人不怕死,这种时候自己送上门来找揍。
寒商用膝盖压住寒翎,下手绝不客气,一拳下去,寒翎鼻血长流。
他不紧不慢地一拳接着一拳,下手凶悍,拳拳到[rou],寒翎开始时还在拼命挣扎,后来就动不了了,只剩下喘气的份。
血点飞溅,满楼道都是刺鼻的血腥气。
拉杂的脚步声传来,有其他人过来了,胖胖的教导主任很快就收到信赶到了,和好几个男老师一起上手,把满身血污的寒商拉开,
寒商被老师们拽着,转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终于找到了许知意。
他的神情淡定多了。
这样把寒翎往死里揍了一次,他现在的状态,比他妈妈去世以来的这些天都好得多。
这事闹得太大,学校报了警,校门[kou]很快响起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
许知意坐在教室里,盯着黑板,心中却在反复思量。
揍寒翎这件事,问题应该不大。
寒商本来就占理,不是他先动手,顶多算是互殴,而且看寒启阳这些天的表现,他不要老婆了,但是仿佛很舍不得寒商这个出类拔萃的儿子。
等到课间,许知意终于找到机会,溜进教务处。
她一眼就看见了寒商,他一身都是血点,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里间,并没有被警察带走。
许知意稍微松了[kou]气。
教导主任纳闷,问她:“有事?”
许知意对教导主任说:“他们打架的时候,我就站在楼梯上,我全都看见了。”
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寒翎当时说的话,又说:“是寒翎先挑衅,寒商才走过去的,也是寒翎先动的手。””
教导主任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下午放学时,寒商过来找许知意
。
他校服上的血已经干涸了,斑斑点点的,看着触目惊心,不过许知意不担心,因为她很清楚,这上面没有一点血是寒商自己的。
两个人一起回许知意家吃晚饭。
寒商说:“我上次有件T恤留在你家了,待会换上,不然阿姨看见这身血要吓死。”
许知意嗯了一声,仍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寒商忍不住伸手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
“放心,没事。”
他松开手时,两个人都看见,许知意白[se]校服衬衣的左肩上印上了一点淡淡的血印子。
寒商奇怪:“我刚刚洗过手了。”
是他的手指侧边,还有一点没洗掉的血痕。
许知意不在意,“没关系,回家一搓就没了。”
和他俩预料的一样,寒商打人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寒商只轻描淡写地领了个警告处分,寒翎倒是在家里养伤养了半个多月。
唯一的变化是,自此之后,每天回家寒商都会跟许知意一起走,早晨也是提前等在她家楼下,一起去学校,[ri][ri]如此,风雨无阻。
许知意高一那年暑假,寒商更是几乎天天都待在她家里。
他人长得高,力气大,扛袋大米、换个饮水机的水桶这种事,完全不用许知意爸爸动手。
许知意妈妈悄悄跟爸爸说:“咱家好像多了个儿子。”
许知意知道,寒商只是不想一个人住在那幢大房子里。
冬去[chun]来,又到了许知意的生[ri]。
这天在许知意家,寒商忽然拉她坐下。
“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肯定是生[ri]礼物,不知道他准备送什么,许知意已经猜了很久了。
寒商从[kou]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托在手心里,送到许知意面前。
是一只深蓝[se]的丝绒小盒子。
许知意的眼睛立刻大了,又掩饰地抿了一下嘴唇。
寒商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默了默,“你在想什么?”
他在她面前打开盒盖。
丝绒的衬垫上,嵌着一对银[se]的耳环。
耳环不对称,一只是小猫脑袋,一只是小猫尾巴,都嵌着黄[se]的小钻,做工[jing]致无比,亮闪闪的。
许知意立刻喜欢了。
她把耳环从盒子里拿出来,拿过镜子在耳朵上比划,可惜学校不许打耳洞,还不能戴。
寒商微笑,“等读大学时就可以戴了。”
他望着镜子里的她,“许知意,生[ri]快乐啊。”
许知意有点忧愁,等寒商十一月过生[ri]的时候,不知该送他点什么,才配得上这对耳环。
寒商问:“说起读大学,你以后打算去哪?”
这件事许知意早就已经想好了,“我打算考明大。”
明大是许知意很喜欢的学校,又在遥远的枫市,感觉新鲜又有趣。
寒商点头,“好。”
这年六月,寒商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了明大。
他毫无悬念地收到录取通知书,启程去了枫市,许知意也进了高三。
两个人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头一次分开这么久。
有时候遇到有趣的事,许知意想对寒商说,才突然意识到他不在。
寒商也很少打电话和发消息。
许知意高三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分心。
许知意过了苦行僧一样全心全意埋头苦读的一年,高考发挥稳定,报志愿时,也填了明大。
填好志愿,她吁了[kou]气——
终于可以见到寒商了。
熙市正式进入夏天,酷暑[bi]人,街道火烫,只要一开窗,大团大团滚热的空气就呼地涌进来。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开始了。
班里的同学都在顶着暑气抓紧时间到处玩,只有许知意每天闷在家里,疯狂睡觉。
爸妈都上班去了,许知意能一[kou]气睡到下午,等暑气降下来了才爬起来画画,画到凌晨,再倒下去狂睡。
这天上午,正睡得昏天黑地时,外面有人按门铃。
许知意只当是妈妈有事回来了,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去开门。
门一打开,瞬间清醒。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寒商。
他穿着一件黑T,米[se]短裤配跑鞋,背着大双肩包,好像又长高了。
寒商自己进来,关好门,剥下身上的包撂在地上,“没想到吧?”
许知意是真没想到。
原以为寒商暑假不会回熙市了。
寒商前些天说过,寒启阳让寒翎母子搬进了他和他妈妈的家,寒翎最近也从英国回来了,住在那幢房子里。
那个寒商从小住到大,有一面墙的玩具柜,会和许知意遥遥地一亮一暗用灯光[jiao]流的房间,寒商再也不会住进去了。
结果他竟然还是回熙市了。
整整一年不见,寒商身上[shu]悉的感觉中带着一点陌生。
许知意鼻子一阵发酸,伸手抱住寒商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都都哥哥。”
她轻声叫。
两个人长大后,就没这么亲密过。
可是一切又仿佛自然而然。
寒商搂住她,用一只手护住她的头,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我刚下车,还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本来想先去订好的酒店,可是我太想马上过来见你了……”
“没关系,”许知意哽咽着说,“我不在乎。”
她穿着印着小猫的短裤睡衣,头发睡得乱七八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寒商在她头顶说:“你开学要去明大,肯定要带很多东西,要是叔叔阿姨没时间送你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走。”
他说:“明大我现在很[shu],枫市好玩的地方也知道不少,附近还有个瀑布,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看。”
许知意紧箍着他的腰不松手,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含糊地答:“嗯。”
头顶有温热的气息,寒商仿佛在低头吻她的头发。
他低声说:“许知意,我好想你。”
许知意仰起头。
寒商正在望着她,目光澄澈,又仿佛有千言万语还没有对她说。
他凝视了很久,终于向她俯下身。
许知意完全没有躲,也没有闭上眼睛,安静地等着。
寒商向她靠近,唇轻轻印在她的嘴唇上。暖而柔软,停了很久。
那是许知意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那一天,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树木被阳光烫卷了叶子,许知意的心在狂跳,却又无比安定。
过往的一年又一年,还有向后铺展的漫长岁月,有一个人会始终牵住她的手。
那是她的都都哥哥,是寒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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