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底了。

卫璋不在，云鲤一个人过得十分无聊。她也曾偷偷去山上看了几次晏九，本以为这个瞎老头失去了武功会过得很惨，结果亲眼看到才发现，人家把日子经营得有滋有味。

贺婉清的新墓碑已经做好了，是很气派的岩石雕成。晏九还在旁边盖了一个很结实的木屋充当居所，他每天早上给贺婉清扫扫墓、拔拔草，然后带上自己做的小木雕到山下的村子里贩卖。由于他的本职就是百戏人，既会说故事又会变戏法，山下的孩子都很喜欢他，一见到他便欢呼着围上来。

晚上，他会独自回来，将从山下带回来的花放到贺婉清墓前，一边做木雕一边和她说话，一天到头根本闲不下来。

云鲤放心了。

年底最后一天，她鼓起勇气，带了唐姑姑上山探望。唐巧见到丽嫔的墓碑，抱着石碑又哭又笑，可她见到晏九后，却根本认不出这是谁了。

也是，过了太多年了，天大的仇怨也都淡了。云鲤走到晏九身边，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唐巧，见到这如出一辙的表情和气质，唐巧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短暂的轻呼，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手忙脚乱地抢救之后，唐巧缓过气来，她茫然四顾，最后抓起贺婉清墓前的花束追着晏九狂揍。

宴游忙着给晏九指路逃跑，云鲤则笑眯眯吃着母亲墓前的果子。难得一家人团聚，她心情极好。

要是卫璋也在就好了。想到他，云鲤突然变得低落了起来，唐巧打到一半，见小主子一脸不高兴，讪讪放下手里光秃秃的花枝。

云鲤勉强笑了笑：“没事，唐姑姑，我只是想到其他事情了。”

还能有什么事？在知道丽嫔是卫璋帮着埋的之后，唐巧对他的成见少了一半。她坐到云鲤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问道：“等卫掌印回来之后，您再带我们来看望一次小姐吧。”

云鲤点点头，跟小时候一样趴进她怀里。

几人吃过晚饭，她便要回宫了。晏九眼巴巴把她送到山脚，本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口气回头。云鲤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回宫后还是觉得闷闷不乐，干脆摊开纸，继续给卫璋写情书。

正写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到底知不知道要回家”时，殿外忽然传来骚动声音。唐巧打开了门，与人说了些什么话，她的音调忽然变高，随后又立刻压低，似乎怕被人听到了。

云鲤放下笔，正准备出去问问，又听见一阵脚步声急速传来。

叶未央带着周回奔进寝殿，两人见到云鲤，对视一眼，抖着手将藏在身后的战报送上……

……

卫璋战死了。

这消息简直就跟天方夜谭一般可笑，这奸佞，要死也应该死在午门抄斩、中毒身亡、喝水呛死吃饭噎死等既可耻又可笑的死法上，怎么会战死呢？

这听起来甚至十分英勇！史官写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润笔说坏话了！

关于卫璋之死，之前已经闹过好几次乌龙了。官员们一开始不敢轻易相信，完全保持怀疑态度，可见女帝在宫中闭门三日不出，据说连饭都不吃，再加上又是蒋兴亲手写的战报，他们将信将疑了。

蒋兴诶，卫璋可是他的大仇人，不至于帮忙一起撒谎吧？

三日后，早朝终于恢复了。

百官伸长脑袋看龙椅上的女帝，见她果然脸色奇差，脸蛋也尖了一圈，便知她这几日的悲痛与伤心不是作假。整个早朝时间，她一直在发呆，官员经常要喊几声皇上才能反应过来，看起来就要碎了。

毕竟是个小姑娘呢。大清扫之后留下的官员对女帝的抵触心并不强，见皇上悲伤成这样，大家也不忍多加为难，于是给卫璋书写的评语都婉约了不少。

算了，死都死了。

史官特意淡化了卫璋以前的所作所为，尽量将笔墨重在扶持幼帝、充盈国库、进献精铁、征战牺牲这四件大事上。上奏前，几个官员又偷偷躲在密阁里传阅商量了一番，此起彼伏地呕吐一阵，同意了这般写法。

随着女帝的首肯，关于卫璋的卷宗便被收进了文书阁。文书阁大门重新落锁，大云王朝一代奸佞，便这样陨落了。

女帝又是几天没有上朝了。

卫璋既然死了，大家对她不免宽容了许多。待到年后雪停，女帝的悲伤气色也逐渐被收起，她能正常处理朝政了。

年关已过，蒋兴处理好了胡国那边的事情，要回京述职了。云鲤在早朝上宣布了此事，等到台下的议论和赞美声停下，她托着来宝的手，起身站立。

女帝脸上鲜少出现这般严肃冷静的表情，见她如此，官员们安静下来，纷纷俯首听她说话。

云鲤环顾了一圈台下，缓声开口：

“朕生长于冷宫，于危机中继位。既知才华不足以为帝，奈何兄弟品行不端，无人可依，故而以女子身份立于高台之上。”

她这番话说得带了些自嘲之意，满朝文武不知其意，不免小声嘈杂起来。

云鲤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云高祖征战建国，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脱离前朝暴政，安稳度日。奈何云沧帝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先皇兄云锦帝荒淫残暴、草芥人命。朕虽为其女、其妹，却深以为耻，故而不愿再以云姓自居，特查阅《四国通史》，得知千年前，第一任带领人民开辟此地的王朝为燕——”

她偷偷攥紧龙袍下的手，放平音调，终于说完最后一句：“——朕决定，改国号为燕，以效仿古燕帝，融合北疆胡国民众，再创新国，还百姓安居乐业之所。”

改国号？这他妈跟灭国有什么区别！

金銮殿又变成了菜市场，云鲤捏了捏来宝的手，来宝知其意，大声道：“肃静——”

待到殿内重新恢复安静，云鲤轻咳一声，说出了今日最大的重磅炸弹——

“为显示融合之心，朕将迎娶流落胡国的前朝遗孤魏玉章为君后，已证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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