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苏桃勇猛杀猪,艳儿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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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村的广播早早的响起。
这回没有人说它扰人清梦,反而听到广播,家家户户都赶忙起来。原因无他,村子要分猪[rou]啦。
对于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猪[rou]的家庭来说,这次分猪[rou]一年一度望眼[yu]穿,虽然每家每户分下来没有多少,至少也能尝个[rou]滋味。
李书记天不亮就等在村[kou],养殖场的农用拖拉机嘟嘟嘟拉着肥头大耳的公猪珊珊而来。
村干事们也都齐齐上阵,一个个套袖都装备好,随时准备给苏桃搭手按猪。
林赋归看着站在最前面的苏桃,颇有气势。他跟王灵芝说:“我、我还没见过桃儿杀猪。”
“你结巴个啥啊。”王灵芝笑得不行说:“杀猪又不是杀人,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血一放,肠子一掏完活。”
林赋归:“......杀人比这个还简单呢。”
王蕾把水烧开,见苏桃招呼人把猪捆着。她站的远远地,见林赋归也斗胆上前按猪,赶紧端着盆过去准备接猪血。
相比他们的慌乱紧张,苏桃是一点都不紧张。手起刀落的一个活儿,她都不知道干过多少回的。实际上也就是李家村的人看惯女人杀猪不以为奇。
大家伙齐心协力把猪按在案板上,苏桃磨着刀走过去,单手按着猪头,往喉咙管飞快地割下去。
四百多斤的大肥猪嚎叫到一半,一命呜呼了,死之前还蹬了两下腿。
苏桃把王蕾手里的盆挪了个位置方便她更好的接到猪血,新鲜的猪血味道很好,一头猪能够接上一大盆猪血。苏桃往猪血里放了些盐,加速猪血的融合。
等到猪血放完,王蕾都快脱力了。是大力媳妇跟她一起把大盆的猪血放到一边,又跟干事们一起端来热水开始刮猪毛。
刮猪毛要用热水往猪的身上烫一遍,这样刮得更干净。等刮的差不多了,苏桃就叫几个人拿着盆放在案板边上,准备装内脏和下水。
先破开猪肚子,然后切头尾猪蹄,最后收拾内脏和断猪骨。
苏桃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别人有庖丁解牛,她是桃儿解猪。手里的刀子像是有双眼睛,在骨头上翻来覆去,不像用了多大的力气,猪身上的大块[rou]就被剖了下来,骨头完完整整地在一边挂着,上面只留有薄薄的黏膜。
接着拿着砍骨刀挽了个手花,四百多斤的猪被她分为两半。等候在一旁的王灵芝抗起半扇猪放到旁边的案板上开始细节分解。
苏桃手上另外半扇猪飞快的分成人们[shu]悉的[rou]类部位。李书记拿着称不断地称着每个部位的重量,不断地在苏桃边上喊道:“半斤,准!”
苏桃每刀下去都是稳稳的半斤[rou],这个准头可谓是绝妙。
苏桃唇边浅浅地笑着,红[se]碎花的围裙显得她的腰肢更加纤细。林赋归戴着袖套跟在她身后帮着装[rou],写下编号和重量。这是为了避免分猪[rou]眼红别人家的肥[rou]多,自己家的肥[rou]少等等原因,避免吵架弄出来的抓阄。
按照[jiao]公粮的先后和数量,每家每户派个代表抓阄。抓好抓坏一概不退换。这也是年年因为分猪[rou]大打出手后,李书记头快想秃了,最后还是苏桃给出的主意。
村里最先抓阄的是大力家和另外一个大户卢旺家。这两家[jiao]的数量一致,二十四亩田产一两不带差的,全都[jiao]齐。每家都能得到六斤猪[rou]。
大力媳妇被点名,还想着让大力上去。结果被大力推了上去。大力媳妇在众人的艳羡当中抓了十二个纸蛋蛋,展开后,王蕾按照上面的编号对应的塑料袋将猪[rou]一份份递给她。
大力媳妇哪里见过这么多猪[rou]啊,脸上笑容受不住,拿着猪[rou]就往自己家男人手里送。大力对着众人憨憨地一笑,不吭声不吭气地跟媳妇一起把猪[rou]往家送去,看起来特别巴家。
“哎哎,先别急着走。端些猪血和猪心头回去。”李书记叫住他们,随后卢旺家的也拿着猪[rou]过来。他们俩家又分了一碗猪血和一家一半的猪心头。
这下大力媳妇更是笑的看不到眼睛,就连大力也忍不住地说:“太多了太多了。”
说着拿着这些东西往林赋归面前走去说:“这里至少有你家一半,我先帮你们收着。”
林赋归得了苏屠的指示,大气地跟大力说:“我爹说了我们家不缺猪[rou],这些你们家都拿去。要是怕吃不完坏了,可以帮你们灌香肠。”
大力媳妇一听:“那怎么能行啊。这不是占了你们家便宜。”
林赋归笑着说:“这是你们的劳动所得。”
“那、那晚上我做猪[rou]炖粉条给你们送去,晚上叫你大嫂子别做饭了。我把你们全家的饭菜都做出来。”大力媳妇说。
苏桃此时也忙完,洗过手控了控,打算往裤子上偷偷抹一下。林赋归见了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苏桃。
苏桃擦着手跟大力媳妇说:“那还不如直接到我家来吃饭,我今天不打算出摊,杏儿在家卤了不少卤菜你们正好拿回去吃。大力哥不是买了台收音机嘛。你们一起听着评书一边啃鸭货,多舒坦啊。”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啊。”大力拉家带[kou]逃荒过来的,真是没想到有朝一[ri]能过上这样的幸福[ri]子。
李书记在后面一家家念着名字,村部门[kou]聚集的人渐渐地减少。苏桃还要分猪[rou],到最后几乎都要按一两一两的分,她得守到最后。
等到[jiao]公粮的分完,就要给村里优秀分子分。优秀分子们可以分上少许的猪头[rou]和猪内脏。苏桃家拒绝了李书记给他们拼优秀分子的提议,把机会让给不经常吃猪[rou]的村民们。
这一下他们家在李书记心中的形象更加的好。李书记也不避讳,在几位干事面前连连称赞。
王蕾也得了猪头[rou]和猪下水,将这些托付给苏桃说:“往常总是吃你家拿你家的——”
“这回我再帮你卤着,对吧。”苏桃笑着说。
王蕾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桃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故意逗她的玩的。
李书记家的孩子爱吃猪肝,李书记就不要猪[rou],换了些猪肝回去给孩子。就这样苏桃面前还剩下两个猪蹄和一截猪大肠。
这两个部位没人要,苏桃想着要要是没人要就卤了分给村部的干事们吃。不去林家村不知道李家村的干事是多么的可靠负责,那边一个个跟讨债似得,这边说话办事基本上都是和颜悦[se]的。
“主要还是李书记带领的好。”林赋归总结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李书记够正,梁就歪不了。”
这样一来四百多斤的大猪算是分空了。
苏桃一直关注着方芳一家,发觉她家里并没有人过来领猪[rou]。想必是还在拖延[jiao]公粮。她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评价他们家。要是他们按时[jiao]公粮,能得五斤猪[rou]呢。
分完猪[rou],苏桃面前的案板上还有一小块带毛的猪皮和一扎长的猪大肠准备扔掉,主要是这两个一个是猪肚子带着头头的部位,有的人见了害怕,基本上她卖猪[rou]也会把它剃下去不要。另外一截是很难很难清洗干净的肠子头,必须[lang]费很多时间很多清水去洗,不然会有股猪粪味。
两个部位没多少[rou],一般都是被扔掉的。苏桃也打算扔掉后收拾摊子回家休息,突然听到有人询问:“苏桃同志,请问这两块不要的地方可以给我吗?”
苏桃先看了眼没看到人,还是林赋归低头看到摊位下面的方庆。方庆昂这头,指着堆在一边的肠子头和猪[nai]皮说:“就这两块。”
苏桃对方庆不喜大于怜悯,主要是秦二华的遭遇让她对方庆怜悯不起来。她不打算做声当做没听到,倒是林赋归听了做主说:“你把这些拿走吧。”
方庆连声谢谢,双手捧着放在拖车上,连个塑料袋都没有。林赋归见上面滴着血水,跟他递了个袋子,又跟他说:“等等,这个也给你。”
方庆费劲地伸长脖子,看到林赋归把一碗凝固的猪血放到塑料袋里扎好。顿时眼眶一酸,慌乱地垂下头说:“我不要你的东西。”
林赋归看了他一眼,叹[kou]气说:“这也是要扔的。”
方庆垂着头久久没说话,好半天伸出手拿着塑料袋,喃喃地说:“我会报答你们的。”完事拖着板车,双手撑在地面上费劲巴拉的离开了。
苏桃往他板车上看一眼,发现里面有不少破烂,牙膏壳、吸铁石、顶针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堆在一块。
林赋归追着苏桃的目光也看到了,就跟苏桃解释说:“我上次见到他在村子里捡破烂,最近又在换破烂。用铁和纸壳换大米。”
林赋归见苏桃不说话,以为在生气自作主张给了方庆猪血,惹得苏桃生气。绞尽脑汁地想要跟苏桃解释。
结果听到苏桃说:“你做的是对的,不能让另外一条小生命消失在人们的冷漠当中。但我绝不会主动去做,除非他求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
“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这样做比我刚才冲动之下的行为成[shu]多了。”林赋归诚心实意地说。
“得了吧,给就给了,反正都是剩下的玩意。”苏桃拍拍林赋归说:“就当替秦二华积德了。”
林赋归笑了,说:“秦二华又不是咱俩的娃,咱替她积德干啥。”
苏桃抿着唇也笑了说:“就当是给外逃的小寡妇积德行善行不行?”
俩人说笑着回到家里,没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地从村部办公室绕到前面的案板处找寻要被丢弃却被方庆拿走的东西。
陈秀芬低声骂了句:“猪屎都当做好东西,一点都不知道剩下。”完事悻悻地从村部离开。
她还得赶回去给吴辉做早饭,步伐迈得又大又快。一不小心就赶上方庆,见方庆后面车上装着一袋猪血和肠子头,顿时不乐意地拦着方庆说:“这些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方庆看着她,不想把林赋归两[kou]子的好意摆到陈秀芬面前让她践踏,闷头继续往前走。陈秀芬在李家村没啥地位,主要是因为她的抠门。眼见着盯了一早上的东西被方庆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气吼吼地想要从方庆车上抢走。
方庆大声呵斥她道:“你把东西给我放下,这是我给我媳妇弄的,放下!”
陈秀芬抓着两个袋子喜笑颜开地说:“反正是要扔的东西,我先盯上的就是我的,你个废物吃什么猪血大肠。”她抓着东西就要离开,方庆远远地看着艳儿往这边来,不想跟方家产生争执,想要忍气吞声。[shu]料艳儿在远处看的真真切切,这些东西都是林赋归亲手[jiao]给她庆哥的。
“你个老不死的敢抢我家的东西。”艳儿挺着肚子一手抓着陈秀芬的头发,一手夺过塑料袋往方庆车上扔,嘴里喊着:“你快些拿回去。”
方庆怕她大着肚子吃亏,艰难地转过身要拉架。可是如今他只有半高,根本拉不开两个眼红的女人。
艳儿年轻但有身子,下手不可避免地躲着肚子。陈秀芬干活多力气大,心肠又坏又狠毒,专门顶着脑袋往艳儿肚子上撞。
路上有几个人见了,本是想上前拉架。一看是她们纷纷止住脚步。小红也在旁边看着,拍着巴掌喊道:“打的好啊,往头发上抓,指甲盖使点劲儿啊,往脸上划啊!”
她边上的大姐劝着她说:“你就做个好人吧,瞧着艳儿的肚子都六七个月了,这样下去上伤着孩子怎么办啊。”
说话间,在家里等不回陈秀芬,出来找人的方芳见到艳儿跟她婆婆居然对打起来。她特意放慢步伐,希望她们打个鱼死网破再过去。不管谁打赢她看了都高兴。
哪知道艳儿一见她要过来,还以为她是帮陈秀芬打架的,行动中带着退却。而陈秀芬也是这样想的,手上推搡的力气更大。
方庆在边上嗓子都喊哑了,正想求着边上看热闹的人帮忙拉开,就听到艳儿‘哎哟’一声,脚下被陈秀芬绊到,肚子朝下猛地摔个跟头。
“坏了!”方芳见了赶紧往这边跑过来。迎接她的是艳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已经□□里漫出来的血迹。
陈秀芬傻愣在一旁,还是边上看热闹的小红往村部跑去告信。
......
李书记拿着猪肝屁股还没坐稳,正跟着媳妇学着苏桃干净利索地杀猪手法,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李书记,出事了,出事了!”
这次喊得比以往更加大声,李书记的额头上陡然冒出冷汗。
村部里,王蕾往县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李书记等不下去,看着脸越来越白的艳儿,当机立断拉着村里的驴车就往县里跑。
苏桃还没到家,听到村部吵吵嚷嚷的。随后,从家里端着酸菜大饺子送过来的大力媳妇偷偷给她说:“陈秀芬把艳儿的肚子打破了。”
这回苏家人全都噤声,听着有驴车的动静,走到院子门边看到驴车拉着下半身血人似得艳儿匆匆地往外去。
李书记跟在驴车后面跑着,路过苏桃家急忙忙地跟苏桃说:“借一下自行车!”
林赋归跑着把自行车送给李书记,李书记话也不多说,挎上自行车猛地往前窜去。
大力媳妇感叹道:“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
杏儿也怯怯地说:“女人怀孩子这么吓人啊,我以后不结婚不生娃行不行啊。”
听到她这话,林赋归望了苏桃一眼,苏桃眼睛还盯着越走越远的驴车,就听林赋归跟她说:“桃儿,以后咱们要不然不要孩子了吧。”
王灵芝在后面叹[kou]气,随即拍拍巴掌拉回他们的注意力说:“又不是所有女人都会这样,只是遇到陈秀芬,这叫遇人不淑。”
苏桃瘪瘪嘴,觉得陈秀芬太造孽:“为人不积德,早晚遭报应。”
等到第二天李书记才从县医院回来。他面[se]憔悴,带着一帮人往吴辉的鱼塘去,指着剩余的十五亩跟大队的人说:“这些都是他家包的农用地,欠国家1840斤公粮没上缴。希望大队秉公处理。”
李书记一般都是给人求情的人,可以说是‘爱民如子’的一个好村官。可今天显而易见是要拿吴辉的鱼塘开刀。
吴辉的媳妇和老娘一晚上没回来,都没人过来通知他都干啥去了。他饿了两顿饭,也不愿意自己烧火做饭,硬在土屋里熬着。
看到李书记这个架势把他吓坏了,忙提着裤子跑过来说:“李书记,我没欠国家的公粮,只是说能不能缓一缓。您看我这鱼年底就有收获的,现在给出去一斤相当于年底的两斤、三斤啊,您可不能把我们家往火坑里推啊。”
李书记不苟言笑地看着他,板着脸说:“不是村部把你们往火坑里推,是你们自己撒丫子往火坑里跳。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今年给我招惹多少是非我都看在你领先带头搞养殖一次又一次放过你们家,结果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村部、报答乡亲的。”
这时粮食站的人开着农用车过来,跟大队的人商量着处罚办法。有粮食故意拖欠公粮的按照份额的三分之一罚缴,也就是说吴辉只是耽误了一天,就要多缴纳六百多斤的罚缴。
吴辉赶紧赔着笑,给李书记递烟。李书记这么和颜悦[se]的一个人,直接抓着他给的烟扔到池塘里。
其他接着吴辉香烟的人,见状也不好[chou]下去,一个两个都把烟地上。
“要是你再次拒绝缴纳公粮,按照政策我们要把你带走拘留。”大队的人跟吴辉说道:“你有功夫跟我们讨价还价,不如赶紧求求老天爷让医院里的那个女人跟她的孩子平安吧。”
吴辉莫名其妙地问:“别人生孩子管我什么事啊。”
李书记忍无可忍,招呼粮食站的人直接拉鱼。吴辉伸胳膊要拦他们,被李书记一个擒拿反手扣住胳膊:“艳儿被陈秀芬弄的大出血,生死未卜。陈秀芬必须负起责任。你身为他的儿子,最好准备好医药费,别再跟我玩什么小心眼,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盯着你们家。”
“什么?”吴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冲到李书记身边说:“我娘那么大岁数怎么可能跟艳儿打架,一定是艳儿故意讹我家。”
“人家孩子都没了,你要是有良心就赶紧[jiao]完鱼上医院送钱去。”李书记见吴辉慌乱不已,跟他再次[jiao]代道:“能带多少钱就带多少钱,毕竟是一条人命。”
粮食站和大队的同志们还在捞捕[cao]鱼,见到半大不小的[cao]鱼遗憾地说:“要是早养一个月也不能像今天赔这么多。两千多斤不得捞空五六个塘子?”
李书记见吴辉还站在边上心疼[cao]鱼,对他的厌烦又多了些。再三催促那边人命关天,吴辉还是冷血的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李书记摇摇头跟吴辉说:“回头你把那边的鱼塘收拾一下。”
“这是啥意思?”吴辉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李书记,问:“难道村子里不打算让我包鱼塘?就因为我想多赚点钱,晚了十几个小时[jiao]公粮?”
李书记知道方家的祸根就在鱼塘,他指着空下来的五个鱼塘,还有不停地往外[chou]水的几个塘子跟吴辉说:“二十个塘子过了今天最多给你剩下九个塘子,我想你没有余力再买鱼苗放进去养殖,不如把空着的鱼塘转包给别人。不然到年底又是一笔租子。”
吴辉脸[se]变的很难看,他心里非常慌乱。愤恨陈秀芬给他找事,关键时候方芳又不在。他看李书记对他冷漠态度,也软下[kou]气跟李书记说:“我现在就回家拿钱去县医院看艳儿,这边还请李书记帮着照看下。”
李书记却说:“我跟你一起到县医院,那边的事情远比这边要大。你最好做好思想准备,要是艳儿不选择私了,你娘得坐牢去。”
吴辉咬着牙闷闷地说:“我去拿钱。还请李书记高抬贵手,跟他们说一声尽量捞鲫鱼,[cao]鱼我还想着再喂喂。”
等吴辉离开,粮食站的人跳下农用车走到李书记边上递给他一根烟,难得李书记没有拒绝,点上烟深深吸一[kou]。
粮食站的人见他脸[se]严肃,思来想去还是问道:“那要不要把车上的[cao]鱼给他退回去一些,只是鲫鱼跟[cao]鱼混养在一起,总不能让我的人在边上一条条往外挑吧,这得挑到什么时候。”
李书记又吸了一[kou]烟,回头往土屋看了眼,说:“你们上缴国库的时间不是要来不及了么,该怎么[chou]水捞鱼就怎么[chou]水捞鱼,李家村的人从来不走后门。”
粮食站的人在这个时节都是别人巴不得求着的,他们会判断品质、价格,同样的东西他们的标准就是标准,他们觉得这些东西抵多少公粮就抵多少公粮。许多人都眼巴巴求着他们能放松点要求,只有李书记让他们秉公办事。
“行,我看这个叫吴辉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说。”听到吴辉家里有官司,把一个孕妇打流产。粮食站的人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干脆跟其他同志喊道:“手头都给我紧一些,这些可是要上缴国库送去当军粮的。”
听到这话哪有不明白的,一个个[chou]检起来毫不留情,但凡有太小的不要,不是大条[cao]鱼不要,鲫鱼不要,混在里面的泥鳅、水[cao]都挑出来不要。
“诶,这个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像个板车?还带着轮子?”
李书记扫了眼就知道这是方庆的滑板车,为什么会在吴辉的鱼塘里他还不清楚。显然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李书记看了没说话,等到吴辉跑过来就跟他去往县医院。
吴辉一眼看到李书记骑的自行车是苏桃的家的,崭新、胎好,骑起来特别省劲。他临时借不到自行车,还是李书记出面给他弄了辆旧的二八。
县医院里全是消毒术的味道。
方庆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靠着墙沉默着,病床里躺着茫然看着天花板的艳儿。
王蕾和一名派出所民警看着陈秀芬,把她拷在椅子上不许她胡乱说话。方芳站在一旁闷不吭声,像是被[chou]走[jing]气的木偶。
等到吴辉赶过来,陈秀芬挣扎着往吴辉身边冲,嚷嚷道:“他们讹我,绝对是讹我。”
王蕾在后面低声说:“警察同志已经了解完情况,确定是陈秀芬失手伤人。”
王蕾把李书记走后的情况报告给他说:“孩子没保住,警察同志正在等陈秀芬的家属过来决定是公了还是私了。”
“她也打我了,你看我头上的头发都被薅掉,头皮上还有血。”陈秀芬顾不得王蕾让她小声说话,自顾自地跟吴辉辩解说:“艳儿最近遭这么多事,我不信她能把孩子完完整整生下来,一定是看着生不下来故意找我的事——”
“陈秀芬!”李书记低声怒吼,吓得陈秀芬浑身颤抖,她赶紧抓着吴辉的衣摆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然而吴辉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艳儿。病床旁边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盖着的红布被污血染红。
吴辉走上前,掀开白布看了眼,又把白布放下。
“是个儿子。”方庆不知何时进来,昂着头皮笑[rou]不笑地跟吴辉说:“你差点杀了我,我命大活下来了。但是你娘杀了我儿子。”
李书记的眉头蹙紧,警察同志也警惕起来,走到方庆边上说:“这个情况你刚才没跟我反映,我需要记在笔录上。”
方庆摇摇头说:“我这条烂命已经烂穿了,没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只是我儿子在那里躺着,鼻子眼睛跟我多像啊。脑袋也跟我似得,圆圆大大的。他还有两条可以走路的腿,不像他爹是个残废,可惜还没碰一下地面。眼睛也没睁开看一下他的爹娘。”
吴辉闭上眼,深深吸了一[kou]气。
陈秀芬还要辩解,她正要说话,就听吴辉说:“闭嘴,你要是想去坐牢就继续说。”
陈秀芬哪里想去坐牢,她都要怕死了。她自己把艳儿推流产,怎么会不知道惹了大祸,就是想要推卸几分责任出去,别让她的儿子因此厌烦她,不养她的老。
警察同志见陈秀芬的家属来了,就拉着板凳坐下,看着吴辉说:“你们赶紧决定公了还是私了,要是私了我得写个证明书你们涉案人员都要签字。”
陈秀芬苦苦地看着吴辉,见吴辉张了张嘴说:“私了。”
陈秀芬总算放下心,她想着赔点钱打发了算了。反正都是叫花子家的孩子,还没出生值不了多少钱。却听李书记问警察同志说:“一般这样背上人命官司的,私了的多少钱?”
方芳忍不住[cha]嘴说:“孩子还没生下来,法律上算不上人命。”
方庆冷笑着说:“那你小心点,以后别怀孕,反正在你肚子里的也不算人命。”
“你敢威胁我?”方芳吊着嗓子说。
方庆没了大胖小子,媳妇也差点一命呜呼,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是那句话,他就是贱命一条。
方庆也这么跟方芳说的:“反正我啥也没有了,光脚不怕穿鞋的。”
方芳马上转头跟李书记说:“李书记,你听见没有,他当着警察同志还有你的面就敢威胁我。”
李书记瞥她一眼,她浑身一凉,当下不敢继续说话。
警察同志算是看出来这是一家子欺负人家残疾人和孕妇,他想了想出去借医院的电话给派出所的同事问了最近几年同类赔款最高的是两百元。
“就两百块钱啊。”警察同志摇摇头挂掉电话。刚出医生办公室的门,见到李书记站在门[kou]等着,便问:“李书记,还有什么问题?”
“能不能让他们多赔点?”李书记说。
警察同志一愣,随后说:“当然可以,这一般都是双方自愿达成协议金额,我问的价格不过是我们这边调解的价格。”
李书记点点头,转身往病房走去。
吴辉等人还等在里面,见李书记过来,身后跟着警察同志。陈秀芬焦急地问:“那我要赔多少钱?不能赔太多吧...”
方庆在艳儿的床边跟艳儿低声商量,按照他们家庭条件来说,要钱是最好的。虽然有些无情,但活人也得活下去。
艳儿想了想跟方庆小声说:“二百吧,咱们可以包地。”她嗓子跟锯子拉过一样沙哑。听她有了决定,方庆也觉得差不多,正要开[kou]就见李书记过来。
“你跟我出来,把价格先告诉我。”李书记跟方庆说。
方庆不知李书记为何在中间[cha]一脚,但还是听话的跟他出去。走廊少不少人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方庆也不在意,滑着板车停到李书记面前说:“艳儿跟我都觉得要二百合适。”
李书记点点头说:“一会儿你们别说话,我出面帮你们商量。”
方庆知道李书记这是偏向他们家,一下子哽咽着说:“好,李书记觉得多少合适就多少。可惜我家穷,只能这么没骨气,用儿子的命换钱。我要是有钱就能让陈秀芬坐牢去。”
李书记弯下腰拍拍他的肩膀说:“很多人都没你这份觉悟,你下定决心重新做人,我就会给你一次机会。别让我失望。”
接着李书记绕过他进到病房里,跟警察同志点点头说:“方庆刚才跟我说了,他们要陈秀芬赔偿八百元。”
艳儿在病床上听到吓一跳,她看着门[kou]的方庆,方庆跟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艳儿抿着唇,接着李书记的话艰难地说:“对,就八百,少一分就让你娘当劳改犯去。”
吴辉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陈秀芬,这几个月积攒不少仇恨,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但听到他们狮子大开[kou]要八百元钱,也吓得一愣,赶紧说:“你掏光我的家底也没有八百给你。”
一直在边上协调的警察同志也被震憾住了,知道一切都是李书记的主意,他不好[cha]嘴,让双方自我协商。
“方庆这个身体条件你也看到,以后还有没有孩子都难说。”李书记沉着声音说:“何况你娘打下去的是名男婴,咱们虽然提倡男女平等,但男孩对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农村人还有传宗接代的思想,陈秀芬的行为无疑是让方庆绝后。八百块钱买下一条婴儿的[xing]命,买的了方庆的香火?买得了几十年的劳动力带来的价值吗?”
王蕾在边上都要给李书记鼓掌了,这个大高帽子盖下来,别说八百,就是八千她都觉得价格合理,甚至还有些亏得慌呢。
吴辉被说的哑[kou]无言,心里盘算着八百确实差不多。可他把瓦房里陈秀芬私藏的钱全都拿出来也才七百五十块钱。这些钱不但是要买后续的鱼饲料,还要他们家吃喝拉撒的。
“六百成不成?”吴辉捏着裤兜,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方庆,跟方庆说:“上次是我太冲动,对不起。我给你道歉。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跟你动手。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也替我娘道歉——”
“别,千万别跟我道歉。”方庆的心脏突突跳,他万万没想到吴辉会拿出六百元钱赔偿给他。他激动又难过,看了床上的艳儿一眼,打断吴辉的话说:“道歉值不了几个钱。你还记得你那天把我关在土屋里毒打吗?我跪在地上求你放过我,求了两个多小时你都没停手,还把我做的滑板车踢到鱼塘里。今天这样也是你教会我的,道歉值不了几个钱,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李书记冷冷地盯着吴辉,他知道吴辉是个自私的人,没想到背着他居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他今天亲眼所见粮食站的同志从鱼塘里捞出滑板车,显然方庆说的句句属实。
“吴辉,八百元一分不能差。”李书记厌恶地说:“你要是钱不够,我可以让村部的干事通知粮食站的人今天多捞点鱼替你折现赔给方庆和艳儿。”
他说八百元,一开始还留有吴辉讨价还价的余地,想着五百元差不多。方庆把遭到吴辉毒打的事情一说出来,李书记连余地都不打算留给吴辉,咬死八百元不撒[kou]。
陈秀芬紧张地望着吴辉,半句话不敢多说。
室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吴辉艰难地做出决定:“好,我赔八百。先给你们七百五。”
陈秀芬一[kou]气没上来,倒在方芳身上昏了过去。
七百五十块钱是她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下来的养老钱啊。她在雇主家里做牛做马当下人,一分分攒出来、一分分偷出来的。
听到要赔给方庆八百块钱,方芳胸[kou]被堵着慌。
她的手掌不停的[chou]搐,心跳剧烈跳动。她站在门边,手扶着墙,顾不上陈秀芬,将陈秀芬扔在地上。
吴辉还在跟李书记商量着卖鱼的事,方芳下颌卡住,张着嘴叫也叫不出声音,砰地一下躺在陈秀芬身边开始剧烈抖动。
路过的护士有经验,赶紧喊道:“快来人帮忙,有人犯羊癫疯了!”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跪着掰方芳的嘴。赶过来帮忙的医护人员随手抓住一块抹布塞进方芳嘴里,最后一看,原来是小孩的[niao]布。
吴辉回头一看,老娘跟媳妇双双躺在地上,眼前一黑,无力地靠在墙上。
这[ri]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钱,钱没了。人,人也不中用。
他晃晃悠悠地想要站起来扶起陈秀芬,就被警察同志拿着调解书挡在面前。
警察同志算是知道这一家子在李家村算是为非作歹的人物,一点空隙不给,赶紧把笔递给吴辉说:“你签字按手印,然后让你娘也按。”
吴辉耳鸣声音巨大,只看到警察同志的嘴巴一张一合,他脑子里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见到摆在他面前的调解书,本能地签字画押。又腿软地走到陈秀芬面前,跪在地上,拿着陈秀芬的手蘸了印泥往调解书按了下去。
他抖动着手,从裤兜里掏出捏的发烫的七百五十元钱,递给移动过来的方庆。此时的他手脚无力地瘫在地上,方庆坐在滑板车上反而比他高上一头。
方庆咧着嘴,皮笑[rou]不笑地说:“害人终害己,你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吴辉摆摆手,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他的面上疲惫不堪,内心也很苦痛。要是他能选择,宁愿不要这个娘。
他还以为他娘能帮衬着他,结果把一辈子攒的棺材本都赔出去。
吴辉有些后悔,要是不选择私了让陈秀芬坐牢会不会更好。他冷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陈秀芬和不停[chou]搐的方芳,内心无比的烦躁。
方庆不在意吴辉脸[se]多难看,转头把钱递给艳儿。
艳儿看了他一眼,方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说:“拿着,让你受苦了。”
艳儿摸着肚子,方庆也把手放在艳儿的肚子上摸了摸:“可惜咱们的儿子了。...以后我方庆绝后了。”
即便如此,还是多亏李书记向着他们家,让他们绝处逢生,拿到一大笔钱。不然要是让陈秀芬坐牢,他们一分钱没得到还失去儿子,方庆根本承受不了。[ri]子完全没有过下去的希望。
现在儿子没了,好歹有点钱。这样想虽然冷血,但活人总是要努力活下去啊。
方庆跟艳儿偷偷地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李书记,可惜李书记背对着他们并没有看到。
吴辉还在墙边瘫软无力的靠着,连一个凶恶的眼神都给不了方庆和艳儿。
李书记转过头,看着拥抱在一起的方庆和艳儿,又看了眼在边上盖着白布的婴儿,最终怜惜地叹[kou]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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