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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路


扶桑是太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最后一棵神树了,神界很希望他能出来主持大局,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漫无目的地瞎晃,或者沉睡,常常一闭眼就是几百几千年。

  我问他,你还在等吗?

  他说,是的。

  等不到呢?

  会等到的。

  还是等不到呢?

  那就还是等着。

  他真傻,或许木头脑袋就是不会转吧!

  “我曾经为她诞下一个生命。”他说。

  我没有应声,因为是一件悲伤的事。

  “可是死了。”他又说。

  我还是没有吭声,只是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他。

  他真傻,我还是想说。

  “要是活着就好了,我会好好照顾的。也许她会更愿意回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缥缈且空洞,我知道,那大概是绝望,也许他本身就知道,等不到了。

  “我一向不太讨她欢心。”他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睡。

  真可怜。

  他只说过这么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倾诉过。

  时间久了,我都快要忘记了,也快记不得,他在等谁了。

  直到有一天,不周山的死地发了芽,一个少女提着裙摆走过来,她笑着,抚摸上他的枝干:“大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她的灵魂支离破碎,什么都不记得了。

  ——《富贵儿手记》

  -

  九月末,衍城突降特大暴雨。

  晚上八点钟,87路公[jiao]车沿着学府路[gui]速前进,车上稀稀拉拉的乘客上来又下去,都要看一眼最后一排座位上的乘客。

  那里坐了一人一鸟。

  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那鸟身形却很大,通体黝黑,爪子粗壮,看起来比一些家养的猫个头还要大一些。

  衍城的公[jiao]不禁宠物,但这么大一鸟,上车的时候司机还是皱了眉,问她这是什么鸟。

  小姑娘[shu]练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条铁链,铁链一头连接手环,套在她手腕上,另一头连接脚环,套在鸟的右脚上。

  那鸟儿就站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是一只乌鸦,它不会乱跑乱叫,也没有攻击[xing]。”她诚恳道,“抱歉叔叔,下雨了。”

  她本来是步行出来的,但现在不得不搭乘[jiao]通工具。

  小姑娘穿一身水绿[se],气质温吞沉静,像是[chun]天的微风,让人感到舒服,如果不是那只鸟,她会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喜爱的孩子。

  如今那鸟爪子紧紧嵌在她肩上,看起来怪吓人的。

  司机看天气实在太差,车上也没什么人,就摆摆手让她上去了。

  然后她就被围观了一路。

  快到衍城三中的时候,突然上来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男人,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脸颊[chao]红,走路也一摇一晃,他晃悠着,一路往后走,一直走到末尾,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景[chun]的旁边。

  他盯着景[chun]的脸,有些迷醉地笑了笑,伸手像是要摸景[chun]的脸,快摸到的时候,却突然收手拍了一下鸟儿的脑袋。

  像是故意逗她,但可惜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露出惊恐慌张的神[se]。

  片刻的靠近,酒气糊了景[chun]一脸,但景[chun]没来得及理会,因为她好像感受到了扶桑神相微弱的气息。

  扶桑受伤的时候有人把他的神相拿走了一半,导致他一个移动制冷机变得更木讷冰冷了一些,七情六[yu]淡漠,显得特别高冷。

  景[chun]已经找了很久了。

  她把神识放出去,顷刻间便笼罩了整座车厢。

  大脑记忆回溯,跟随醉汉一块儿上车的只有两位。

  一个女学生,还有一个中年女人。

  景[chun]用神识锁定了女学生,她瘦瘦小小的,厚重的刘海遮挡眉眼,戴着一副方框的眼镜,她像是非常惧怕和人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周边都是空位,但她还是整个人缩进角落里。

  她看起来很不起眼,像是个完全的人类,但景[chun]的神识只锁定了她片刻,就被一股无形的禁制弹了回去。

  她脑仁[chou]痛了一下,神识回笼,耳边男人的声音瞬间清晰。

  “这是什么鸟儿啊?个头挺大。”酒鬼说着乌鸦,眼神却有些浑浊地看着景[chun],“小东西还挺别致。”

  下一站很快就到了,女孩儿往门[kou]挪去,景[chun]下意识站了起来。

  好在,齐刘海没有走,但应该是快要下了。

  “你这小妹妹,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

  景[chun]重新坐下来,倏忽转头看了男人一眼,她抿了抿唇,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情。

  刚想说些什么,那鸟也跟着女生转了头,歪着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突然眼神呆滞片刻,他的眼睛里,那鸟突然身形暴涨,羽毛油光水亮,眼神锐利,爪子也锋利,身形越涨越大,最后撑破车厢,仿佛每一根羽毛都蕴含了无穷的力量,顷刻间就能把他碾碎。

  那鸟缓慢垂下脑袋,张开尖利的喙吐出一颗燃烧着烈焰的火球,火球直冲他面门而去,瞬间在他的眼睛里炸成烟花,他失声尖叫,高温烧灼他的皮肤,他惊恐到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浑身想被浇了火油,爆裂的疼痛在每一寸的皮肤上炸开。

  “调戏她?你也配。”似乎有一声呢喃若有似无钻进他耳朵。

  惊恐到极点的时候他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一边张着嘴巴努力喘息一边四处躲避,整个人跌跌撞撞摔到车门[kou]清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的冷汗浸透了短袖,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发现女生和鸟还保持着刚上车的样子,女生安静地坐着,鸟儿安静地蹲在她肩头,一人一鸟显得温和无害。

  景[chun]抬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就挪开了。

  像是对刚刚的事毫不知情。

  男人下巴直发颤,顾不上身后指指点点。  周围人以为他发酒疯,他狠狠晃了两下脑袋,巴掌在身上搓来搓去,像是要搓掉那些爆裂的火球,但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

  他抬手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他是见鬼了吗?还是真的醉糊涂了?

  可是浑身上下的痛感还没消散。

  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那个少女。

  下一站到了,他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暴雨浇了他一身,他终于才清醒了一点。

  扭过头看那辆车,正看到女生从车上缓步走下来,她撑开一把长柄雨伞,雨伞很大,将她整个人罩进去,只身侧牵着鸟的银链发出冷冷的白光。

  她上前两步,像是要追前面疾步而行的女学生。

  而那女学生越走越快,像是极度害怕的样子,快得都快走出一道残影了。

  他也心生恐惧,逃也似地朝着反方向跑远了。

  “富贵儿,你刚刚太凶了,把人吓死了,小心遭天罚。”去追齐刘海的时候,景[chun]说了句。

  乌鸦觉得她肩膀太窄了,站着不舒服,横着挪了两步,开[kou]嘀嘀咕咕道:“老子怕这个?踏马的,什么狗屎名字。再喊我富贵儿老子把你吃了。”

  景[chun]一把攥住它鸟嘴:“让你少打游戏,你天天就学会跟人互喷了吧!”

  它以前还是只高冷的鸟儿,现在已经逐渐变成哔哔机了,以后她怎么跟扶桑[jiao]代。

  ——你的鸟儿它自学成才,真的跟我没关系?

  富贵儿现在吃不了她,满怀屈辱地哼了一声。

  闻泽雨从上车就注意到了车后座的少女和乌鸦,她认得她,是隔壁班的景[chun],和那个叫桑寻的形影不离。

  桑寻在学校非常出名,因为那张脸长得十分优越就算了,他还有个衍城首富的爹,他爹的感情史整个衍城的民众都当八卦连载看,十分的狗血离奇,[jing]彩纷呈。

  比起他爹的高亢热情,他算得上非常成[shu]内敛了。

  内敛到大多数时候他都不理人,当然对景[chun]也不热络,但景[chun]总是跟在他身旁,好像一个影子。

  她有时候看起来都有点可怜了。

  学校的学生私底下都议论纷纷,为这俩人的关系吵得不可开[jiao]。

  学校的论坛上到现在都还有飘红的帖子,主要争论的点在于,这俩人到底是情人还是仇人。

  情人方觉得这俩人走得太近了,不可能没点什么,听说有一年俩人不在一个班,桑寻的班主任带桑寻他们班级去了隔壁市参加社会实践活动,结果景[chun]在学校里脸[se]就很差,坐立不安的样子,最后追了过去。

  桑寻看到她,竟然一点都不意外,还带她去吃了饭。

  那天景[chun]是跟着桑寻他们班一块儿回来的,好多人都看见了,没等到下一学期,没几天扶桑就调去了她的班级。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仇人方据说知道一点内幕,说桑寻的母亲是首富的前妻,怀孕的时候已经离婚,孩子出生很少人知道。

  他出生后被秘密送回桑家,却被继母安排着一直住在御珑湾,继母瞒着桑家孩子的存在,一直出资养着,偶尔会来探望,打算将孩子收归己有,或者实在养不[shu],就等长大一点直接送出国。

  一直负责看顾桑寻的是一个管家和一个保姆。

  而景[chun]一家之所以住在那里,是收了钱监督邻居一举一动的。

  景[chun]之所以那么殷勤,寸步不离,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一开始桑寻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来知道后对景[chun]当然很失望。

  之所以还让她留在身边,大概是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报复?

  那景[chun]在他面前那么乖顺也很合理的,可能是愧疚或者讨好吧。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

  闻泽雨越跑越快,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她在景[chun]身上看到了守护灵,是一棵大树,那树同根偶生,两个主干互相缠绕,上延天,下抵黄泉,葳蕤壮阔,神威赫赫。

  是神树扶桑。

  祖训说,要躲着扶桑走,见到他就要有多远跑多远。

  景[chun]一路追到学校,门卫拦下她,说鸟儿不能带进去,她耽搁片刻,就把人跟丢了。

  齐刘海身上应该有禁制,所以景[chun]没能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因为神识不能锁定,她甚至都没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

  好在应该也是衍城三中的,范围不会太大。

  但既然在三中,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因为门卫不让进,她只好先离开,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富贵儿塞起来。

  “富贵儿,你就是我人生……神生路上的绊脚石。”景[chun]郁闷道。

  它出现在她家也很巧合,它本来是来找扶桑的,但扶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它只能转过头来找她,结果因为想控制她,误打误撞对着她认了主。

  但它现在形体受禁锢,她只能变大,不能变小了,走哪儿都不方便带着,它还非要跟着她。

  富贵儿低头啄理羽毛,懒散道:“别费劲了,听我的,趁着桑寻没记忆,你去泡他,让他给你生一个,去父留子,一劳永逸。”

  扶桑是她的本命树,两个人神脉相连,扶桑死了,她也活不了。

  但扶桑的血脉按理说也可以代替扶桑和她建立联系。

  景[chun]:“……”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指尖凭空捻出一根藤蔓,藤蔓迅速[chou]枝发芽开花,然后结出赤[se]的果实。

  记忆果实。

  可以留存影像和语音,果实烧不坏砸不破毁不掉,扔了也可以自动回到摘下它的主人手里,已经没人能种出来了。

  但她竟然暴殄天物记录它的屁话。

  景[chun]伸手把果实摘了,装进[kou]袋里:“替你录下来了。”

  富贵儿炸毛:“我[cao],服了你个老六。”

  景[chun]决定回去就把它游戏卸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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