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59【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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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年的眼神黑漆漆的。
这是一双……很引人注目的眼睛,阿飞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大。
因为在秦蔻家这几个月吃得很好,营养跟上了,他的面颊没有原本那样瘦得凹下去,反倒是长出了一点[rou],有那么一点婴儿肥。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像小孩两二岁时那样,婴儿肥真的能夸张到蜡笔小新那个程度,但是一侧过脸,面颊有点[rou]嘟嘟的,他人生得又很白净,漂亮可爱得简直无法形容。
但他的眼睛却是冷酷的。
冷酷、坚韧、倔强,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但他最漠不关心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只要看到这双眼睛,任谁都知道他说的话全是真的。
换一个小孩,坐在这里说什么“冰雹、大雪、野兽、饥饿、寒冷”,或许只会让人觉得好笑,觉得这小孩故作大人模样的说一些深沉的话十分可爱,但是阿飞……
即便是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也不会觉得他是在故作成[shu]的。
他说的全是真的。
他出生于这个世界上才短短八年,但已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灾祸与苦痛……忍耐本就是他人生的底[se]。
遇到大雪,快要冻死,也只能努力地去找柴禾,努力地把所有能裹上的东西都给自己裹在身上;母亲死了,痛苦得恨不得把心都给挖出来撕掉,但也只能用手给母亲刨出一个可以容纳的地下之所。
阿飞也曾问过自己,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忍耐这些东西,凭什么……凭什么要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他没有父亲,要看着受尽折磨的母亲咽下最后一[kou]气?
但是老天不会回答他,呼啸的大雪不会回答他,山间的清风与树叶也不会回答他。
天地都无法回应他愤怒的质问。
这愤怒最后也只能在无限的压抑中被压缩到极限,变成一颗悲愤的种子,被他囫囵地一[kou]吞下,像是在吞一枚又酸又苦的果子。
于是阿飞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凭什么。
没办法呀!不忍耐又能怎么样呢?不忍耐就只有去死了啊。
阿飞有时候不想活,但真要到了快死的时候,他又怎么也不肯去死。
他看着结着果实的树叶,看着山间奔跑的野兽,只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老天为了养活你,让树上结出这么多可[kou]的果子,老天为了不让你冻死,让野兽生出皮毛……老天给了你这么多,你是怎么回报老天的,你怎么可以去死?
就是靠着这样的念头,他才撑过了母亲死后的头二个月。
阿飞在原著之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一旦说话,总让人觉的,他说的话又质朴、又真诚、又富有自然的道理……
这自然的道理,就是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之中悟出来的。
也正因为他实在很懂得忍耐,所以……
所以他才会觉得愧疚。
——明明,
他什么都可以忍耐的。
但来到这里,
来到这里仅仅才几个月,他就变得骄纵起来了,从前他想都不会多想一下的事情,如今却让他觉得很聒噪、很吵闹、很烦,他明明就可以忍的,但在答应陈宇泽的干架挑衅时,他却一点儿L都没想着要忍耐。
要……为了秦蔻去忍耐。
她那么好的,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
阿飞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整个人都似乎无法忍受一样绷住了,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地攥住,难过与愧疚将他整个人都揪住了,但他又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和秦蔻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他们二人在血缘上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如果不是阿楚哥和秦蔻的善心,他们是完全无法在一块儿L产生联结的。
所以,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全感。
一个人不可能真的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
他对秦蔻,对那栋两层的大屋子,对阿楚哥、大橘,甚至他并不是很喜欢的一点红和傅红雪,似乎都产生了一种感情,这感情对秦蔻尤为的深,令他的胸中有时会产生一种激[dang]的、炙热的情绪。
他很惊讶,因为他以为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他好矛盾。
他一方面总是想到母亲死前再二的教诲,让他不要欠人人情,好似这是一种全天下最难还清的债,而另一方面,他真的很不确定,他们这种……这种不由血缘而起的联结,究竟能维持多久。
是不是就是因为不安全感,所以、所以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欠得再多一点,把这种全天下最难还清的债再多欠一点,这样他们的联系就更紧密、更不可分离了。
但,就在刚刚,阿飞突然惊觉,其实不是这样的。
欠了债,人家不一定会想收回去的。
留着他,还要被更多的麻烦所包围,与他[ri]后能还的相比,这些麻烦是这样的具体、琐碎、惹人心烦。
假如她不想再给予了呢?
假如她觉得……真的很烦呢?
一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慌忽然之间就占据了阿飞的内心,他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人要知足……其实现在他拿到的,已经很多很多了,但……真到了这种时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确已经被秦蔻惯得很骄纵了,像是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纨绔子弟一样的骄纵。
他根本不可能知足,所以他害怕被抛弃。
母亲也抛弃了他,因为她太累了。
他隐隐约约知道,母亲……早就想好在那个时候死去了,她是一心求死的人。
别抛弃他,别再抛弃他。
阿飞沉默着,无声地瞧着秦蔻,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一向如此,很沉默,很自主。
沉默倔强的孩子,总是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的。
但是秦蔻
……秦蔻或许是因为与狼系生物相处得久了,
撸狼狗撸出经验了,
瞧见阿飞这个样子,她的脑海中一下子就出现了前不久,红哥伏在她身上,又闷、又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你别害怕我,行么?”的样子了。
简直……一模一样。
秦蔻看着阿飞,又斜眼瞧了一直平静地当背景板,慢悠悠吃绵绵冰中,只看了一眼阿飞,似乎对他的心态了然于胸,但他对此的反应是……面无表情,懒得多理会。
秦蔻:“…………”
好叭,狼类X支部的塑料关系只能支撑起一点红做饭的时候丢西红柿给阿飞吃这种程度……
一点红抬眼,还很平静地瞧着她。
秦蔻收回目光,又看向了兀自陷入难过之中的阿飞,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kou]气。
阿飞的睫毛也因为她的叹气而猛地一颤。
秦蔻说:“阿飞啊……”
阿飞垂下眼眸,眼眶甚至有那么一点发红,语气还故作冷静镇定:“嗯。”
秦蔻张张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之后,那些深藏于胸中的,似乎可以说的千万种复杂的怜爱情绪,也只化作了一句:“我不会不要你的,阿飞。”
阿飞倏地抬眸,眼睛倏地亮起,好像尾巴突然摇起来、耳朵突然竖得高高的一样。
他似乎立刻就要追问一句“真的么?”,但是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情绪在作祟,他又立刻把这句追问给咽到肚子里去了,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又忍不住问:“……你不怪我么?我本来没必要惹这麻烦的。”
秦蔻说:“其实你已经是个够懂事的孩子了。”
阿飞一怔。
秦蔻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看?我是什么人呢?诗音在古代过不下去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把她接到现代来?红雪在古代没有家,我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在现代有个归处?阿飞,你也一样的。”
她又笑了笑,说:“而且,我是大人啊,你是小孩子,很多小孩子处理不了的问题,大人看来却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在现代,处理问题的手段比你多,哪里用得着你去委屈求全,帮我着想呢?”
她一扬眉,说出了那句自己小时候爸爸经常跟她说的霸气台词:“谁欺负你你只管揍,揍完有我呢!”
啊!果然好爽!
秦蔻:>w<~~~
阿飞定定地瞧着她,久久不言,嘴唇抿得死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眶居然慢慢、慢慢地变得通红,秦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阿飞这才骤然回神,猛地侧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她了。
真奇怪,遇到野兽、遇到雪灾,被纨绔子弟吊起来打……他都没委屈,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这么委屈呢?
阿飞抿着唇,觉得心脏处有一种酸酸的、[su][su]麻麻的感觉在蔓延,人生之中,他很少体会到这样的感情,也从不曾觉得这样脆弱的情绪是他应该拥有的。
半晌,这早[shu]的、坚韧的小少年才闷
闷地说:“我不是小孩子。”
秦蔻破功(),
(),
才会让人倏地想起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阿飞:“…………”
阿飞听见她笑,就又有点不服气了,但不知为什么,在听见秦蔻这样又快活、又愉悦的笑声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一下子就放松了,面上的神[se]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秦蔻毫不留情地笑话了阿飞半天,才一面抚着胸[kou],一面停下来,道:“好啦……快吃,绵绵冰很容易化掉的。”
阿飞:“唔。”
阿飞低下头去,舀了一大勺粉红[se]的落雪,一[kou]吃掉。
嘶……牙齿好冰。
他又忽然抬起头来,说:“我对你的时代……现代不够了解。”
秦蔻挑了挑眉,无情地指出:“其实你对古代、对江湖也不够了解。”
不然也不会傻乎乎地打完了人在原地等着人家搬救兵,最后差点在大冬天变成了一条倒吊着的冰棍。
阿飞:“…………”
阿飞:“唔。”
秦蔻:“但我明白你什么意思,对,在学校里做了出格的事情,会被叫家长。”
阿飞皱眉。
他说:“我本来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
秦蔻笑了,说:“其实就是古代,你这个年纪出去闯[dang]江湖,即便展现出了超人的武功,也一样会有人问,你父母是谁,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阿飞的眉头简直都要拧成个疙瘩了。
半晌,他才有点不高兴地说:“当小孩子真不好。”
秦蔻笑眯眯:“是咯,但我们阿飞和别的小孩子可不一样。”
这一句轻飘飘的安慰,似乎并没有安慰到阿飞什么,他咬着勺子,兀自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才郁闷道:“所以,我一做了什么事,就会有人来找你么?”
秦蔻说:“你不想这样?”
阿飞:“…………嗯。”
而且后续是像今天这样,是一些磨嘴皮子的功夫的话,他实在是……不喜欢。
秦蔻意味深长地道:“这也很简单,只不过你太直来直往啦。”
阿飞皱眉:“直来直往?”
正巧,这时候付经纬妈妈居然带着付经纬出来了,秦蔻他们就在学校对面的一间绵绵冰店里坐着,隔着透明而敞亮的大落地窗,立刻就瞧见了这对母子。
付经纬唯唯诺诺地跟在他妈妈后面,垂着头一言不发,付经纬妈妈却一直絮絮叨叨,他们两个人刚走到这条街面上,秦蔻就听到她声音很高的咒骂声了。
“不要脸的小碎怂,带坏我们家小宝!谁是故意要打他的啊?沈飞他是谁啊,谁没事故意要去打他,碎怂动手也太重了,不讲道理……你爹又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出了事,他连问都不问一声……一开[kou]就是让我别闹,我闹,我闹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前言不搭后语的,但知道前因后果的秦蔻
() 明白她在说什么。
前半句是在甩锅陈宇泽,咒骂陈宇泽带坏了他们家的宝贝疙瘩,中间那一段是骂阿飞的,后面又转而怨气冲冲地转向了那不知道在哪里的付经纬爸爸。
也许是那个年轻的班主任终于开窍,一个电话打给了付经纬的爸爸,估计今天这事儿L还没这么早结束。
付经纬垂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
秦蔻说:“喏,你讨厌她,是不是?”
阿飞冷冷道:“她的儿L子可以去欺凌别人,即便欺凌了,那也是老实孩子、乖巧孩子,全怪外人带坏,而别人若是一还手,那立刻就是罪该万死,好像全天下的人,也权该被他踩在脚底下。”
秦蔻戳了戳一点红。
一点红瞥了她一眼,又扫了仍然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地发泄怨气的付经纬妈妈一眼。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去柜台处点单,只道:“在要一份蓝莓的。”
柜台前的小姐姐说:“好的好的,不过客人下次在桌上扫码点单就行了哦~”
一点红淡淡地说:“知道了。”
这时,路过绵绵冰店门[kou]的付经纬妈妈忽然一个趔趄,膝盖一软,居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周围的路人都吃惊地瞧着她,她狼狈极了,膝盖和手肘都疼得很,连手背上也蹭破了皮。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绳子专挑细处断啊,付经纬妈妈本来就一肚子怨气,如今又在大街上丢了丑,偏生付经纬被养得呆呆木木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妈妈摔倒了,也不知道上手拉一把,关心一下,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因为她不是在店门[kou]的雨棚里面摔倒的,而是隔了一段距离,就在人行道上,绵绵冰店当然不会自找麻烦地去处理,而基于她刚刚的骂街发挥,路人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招惹这样一个瘟神,万一她把脾气发在自己身上怎么办呢?
付经纬妈妈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L子,又气又急,面皮都涨红了,感觉自己没脸极了,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指着自己的儿L子痛骂白眼狼。
这时,一点红已经拿着机打小票淡然地回到了位置上。
阿飞自然看清了一点红的手法。
秦蔻说:“这就叫下黑手,你下了手,都让别人不知道去找谁的麻烦。”
阿飞皱了下眉。
他不大喜欢这样的行为,但是似乎……也没办法。
如果事情是他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他是绝不会选择这样下黑手的法子的,如果有人要杀他,他就一剑给对方的喉咙上开个血洞,如果有人要抢他的皮子,那他也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手还想不想要了。
但学校里的事情,真是……
算了。
阿飞说:“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但我不认得[xue]道。”
秦蔻戳了戳一点红,暗示意味颇为强烈。
一点红果断把锅甩出去:“傅红雪是这方面的高手。”
是了,
他甚至还学过魔功,
知道该怎么转移自己的[xue]位。
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足见他对人体[xue]位的了解,已经超过了江湖上绝大多数的高手,一点红虽然不大喜欢傅红雪,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认[xue]打[xue]的功夫,绝对要在专门使判官笔的姬冰雁之上。
秦蔻:“…………”
秦蔻:“好叭,我去拜托小傅。”
阿飞小小声:“……哼。”
秦蔻:“…………”
救命啊,你们这塑料关系!
她该感谢这二人还保持着很塑料的关系,没打起架来打一嘴毛么?
秦蔻心情微妙,拍了拍小狼崽的脑袋。
外头依然聒噪,阿飞皱着眉,朝外扫了一眼,就看到呆呆木木、不知所措的付经纬,忍不住道:“废物。”
秦蔻轻飘飘道:“可不是嘛。”
小孩子来到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去向周围伸出认知的触角的一天,在这个过程之中,肯定会做错事、也肯定会有冲突,这都非常正常。
每一次做错事,只要被教育了,他就能知道,这是错的,以后不能做。
但付经纬的家显然不是这样的,付经纬刚被阿飞暴揍一顿,他本来可以学会以后不要乱心贱手贱的。结果呢,他妈妈哐哐一顿[cao]作,他的认知就又退化回那种以自我为中心了。
——这小孩废掉了。
阿飞收回了目光,漠不关心,新的蓝莓味绵绵冰做好端上来,蓝莓果酱的味道又酸、又甜,一点红去点单原本只是为了好下手的,现在也不想吃,直接推给了阿飞。
阿飞又拿起了勺子,舀了最顶端的蓝莓,送进了自己嘴里。
不酸,很甜,冰冰的。
他眯起了眼睛,放松地享受这一点甜味。
门外,付经纬妈妈走掉了,陈宇泽妈妈面如菜[se],带着安静如鹌鹑一样的陈宇泽回家。
陈宇泽一扭头,就隔着玻璃瞧见了堆得和小山一样的蓝莓绵绵冰,和正在吃绵绵冰的沈飞了。
沈飞很敏锐,倏地侧过头,冷冷地对上了陈宇泽的熊猫眼。
陈宇泽脖子缩了缩。
陈宇泽妈妈一巴掌就糊他后脑勺上了,虎吼:“组织打群架啊?带头欺负别人啊?你个小兔崽子你能耐了啊?!你再试着欺负一下别人你试试看啊!二天不打上房揭瓦,皮[yang]了是不是?”
然后又是一个巴掌糊后脑勺。
陈宇泽:“妈妈我错了,沈飞我错了……”
他错不错的,沈飞都并不关心,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冷漠地移开了视线,根本懒得多看一眼陈宇泽。
陈妈妈:“走!回家!”
陈宇泽:TAT
陈宇泽:“沈飞都可以吃绵绵冰,妈妈,我……”
陈妈妈:“我看你长得像绵绵冰!”
陈宇泽: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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