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255(二更) 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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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乔琰这一安排,伏寿前一会儿还在听着乔琰安排对渭水的管控,让她们留神何处拓宽何处改窄,何处修堤坝何处开支流灌田,后一会儿就已和她一道坐在河岸边上等着烤鱼了。
她一边拧着衣摆上的水一边换回了便于在外行走的短靴,看着乔琰从容支起的大型遮阳伞,很想说
君侯啊,您这到底算不算不务正业呢
但跟着忙碌了这么好一阵,说实话,伏寿也确实是有点饿了。
更何况,乔琰的烤鱼和其他人的烤鱼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早两年间徐荣从丝绸之路带回来了胡椒。
在刚带回来第一批的时候,因胡椒在此时的珍贵,加之其又有着药用价值,被乔琰在权衡之后交给了华佗,作为其研究药理所用。
不过事实上,就算乔琰不做出这样的取舍,光是凭借着她在乐平对医术发展的支持,在乐平月报上对药理和五禽戏等物的宣传,以及她对创立备急方书这类书籍的重视,华佗也会从原本的来乐平看看,变成确定要留在此地。
所以这些胡椒中又分出了一半归还给她,与徐荣随后送回来的第二批混在一处。
因价格的缘故,第二批带回的胡椒数量不多,但也足够她偶尔奢侈一把,将胡椒当做烤鱼的调味料了。
八角、茴香、桂皮和胡麻等物磨成的粉末则被装在另一个小罐中。
葱姜蒜在如今也算是常见之物了自不必说。
若要乔琰说的话,唯独有点可惜的是,辣椒的原产地在拉丁美洲,在短时间内还是不可能得到的。
不过光是她用的调料已经足够奢侈了。
对如今这个时代来说。
伏寿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正在刷胡麻油的烤鱼身上挪开,转向了乔琰问道“说起来,君侯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安真的没有问题吗”
虽然近来她一直跟着毕岚在渭水流域跑,但长安城中近来热议的话题,她也没少听闻。
这些因限酒令匆匆而来的人,很难说是不是想要提前从乔琰这里获知到一点内幕,但乔琰明摆着没打算在短时间内回返长安城。
她甚至在方才还告知了侍从,让他去往关中军营通知一声,两日后她会前去阅兵校验,以免并州凉州的军员在抵达关中后“水土不服”,或者是因为此前的作战获胜就处在了松懈的状态。
伏寿觉得,若是把自己带入到那些前来长安的人位置上,大概十个有九个摸不着头脑。
可瞧着乔琰这张波澜不惊的脸,本着从八年前开始对她的崇拜情绪,最后也归为了一个结论
这大概就是做大司马的人所必备的心理素养。
没错,就是这样。
乔琰示意随从将烤鱼翻了个面,朝着伏寿回道“我不在长安,会让他们知法犯法,把那条写有长安两个字的路给毁了吗”
伏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些人至多也就是在观望的状态,绝不敢去触犯长安朝廷所划定的法典。
乔琰又问“那我不在长安,会被人觉得是我这个做大司马的擅离职守,对不起这个天子之下第一人的高位吗”
这也当然不会。
朝廷招募贤才的途径已经有弘文馆这边成型的秩序。
要从限酒令上得到个说法的人也已经有了接待的人手。
君侯离开长安,所为的也是水利民生之事,绝无人敢对此有何诟病。
总之时间已经告知他们了,到了五月末准时举办就是。
见伏寿脸上还有几分担忧之色,乔琰笑了笑,示意一旁的侍从将东西递过来。
伏寿好奇地接过了手中的东西。
烤鱼还没好,早前就已经在岸边炖煮上的肉倒是早已经熟了。
肉是切片的五花肉,但以伏寿所见,上头有一层奇怪的酱汁,被夹在了荷叶形状折叠的麦饼里。
虽然鼻息之间更加分明的还是烤鱼的香气,但在咬了一口面前的荷叶饼裹酱肉后,伏寿顿时瞪大了眼睛。
“君侯,这个酱汁”
肉香和酱香混合在一处,其间夹杂着一种豆类的清香,虽然样子朴实,却足以靠着这等滋味征服人的味蕾。
“想知道是怎么做的吗”乔琰从一旁的托盘中拿过了另一个,又示意人将烤鱼从支架上取下来。
对着伏寿求知若渴的目光,她丢下了一句让人差点怀疑耳朵有没有出问题的话,“把豆腐放到生霉做成豆腐乳。”
要不是乔琰自己也紧接着咬了一口,伏寿差点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给击败在当场。
她更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乔琰忍俊不禁的神情。
“君侯”
“行了,也没跟你说的假话,”乔琰回道“只不过酿酒需要酒曲,豆腐发酵需要腐乳曲而已。酒是粮食发酵出来的都没毒,难道腐乳就会有毒吗”
伏寿总觉得这个类比有哪里怪怪的,但想到君侯麾下毕竟还有华佗这样的人物,想来也不会拿食物的安全开玩笑,又安了心。
而且在这个限酒令的敏感时期,她忽然提到了酒曲,也难免让伏寿多想。
但也正是在这个说话的当口,那份五香烤鱼也已经送到了面前,餐盘上还放着一杯奶茶。
这会儿,伏寿也就没有这个多余的心思去过问腐乳的本体长了个何种模样了。
作为香料都尚显得奢侈的胡椒粉末在烤鱼的表皮清晰可见,让这条烤鱼对伏寿来说同样是一份未曾尝到过的食物。
调味品的匮乏和以蒸煮为主流的做菜方式,让绝大多数汉人的口味还是趋于清淡,可这重口味的烤鱼也并不会让人不适应。
一想到能调制出这种风味的胡椒居然要从域外送进来,伏寿就忍不住问道“为何不直接在大汉境内直接种植胡椒呢到时候岂不是随时都可以用。”
按照伏寿的想法,胡椒这种东西该当和胡麻没什么区别,或者就像是棉花一样稍微难伺候一点嘛。
与其去境外采购,还不如自给自足。
然后她就听到乔琰笑道“你不会以为胡椒也可以春耕秋收吧这东西得长上两三年才能开花结果,还得生在温度极高的地方,我看交州倒是可以种,关中这边就别想了,更何况是凉州并州。”
伏寿看了看面前的烤鱼,又看了眼远处托盘中的酱肉荷叶饼,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我这行万里路还有得路要走。”
果然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不过,反正跟着君侯总能吃不,是总能见到的
在乔琰这边督巡水利,检阅军队,甚至还能享受到一些特殊美食的时候,袁术这边的局势也在变化。
文丑身亡,刘备所占据的沛国有半数回到他的治下,原本对袁术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他虽然有些不满于袁涣和阎象等人擅自联络孙策这头合兵出击,而没有按照他所制定的计划走,也没有提前知会于他,可一想到袁绍在收到战报后的郁闷样子,袁术又顿时喜上眉梢。
比起要在孙策小儿面前丢脸,比起在随后还要往扬州送出一批财货,那当然还是让他的老对头吃瘪要舒坦得多。
为此,袁术甚至还给此战中的几位功臣举办了个庆功宴。
在他举杯朝着众人致意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从长安方向传来的消息。
按照他的豫州牧是由长安朝廷授予的情况来看,等到限酒令正式颁布,他好像也应该遵从才对
但想到此番袁绍派人领兵来袭,他这豫州丝毫也没有得到乔琰这边的支援,反而是周瑜领兵合击,袁术又格外坦然地决定选择性听从。
关中的安排跟他的豫州有什么关系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嘛。
做完了这番心理建设,袁术朝着周瑜敬酒道“此番有劳公瑾相助,抗击篡逆朝廷贼子。应允出兵的孙伯符也是少年英才,驰骋扬州。只恨我无有一儿如伯符公瑾,否则何惧那妄称袁氏之名的小人”
周瑜“”
得亏他的心理素质过硬,才没在袁术说出这种话的情况下当场失态。
袁涣在一旁都差点没拿稳酒杯。
夸人哪里有这么夸的
夸别人年少有为,作战英勇,统兵有方,有乃父之风也就算了,怎么能夸什么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儿子必定能打袁绍一个落花流水啊
那孙策乃是扬州牧,周瑜是他的结义之交,也是他最为亲厚以待的下属,又怎么会来当袁术的儿子
袁涣连忙岔开了话题到此番的战果上,袁术浑然未觉底下的暗流涌动,便接下了话题,转向了对邺城大加嘲讽。
说那袁绍还与人吹嘘颜良文丑均是他麾下悍将,结果一个身死于董卓部将之手,另一个刚来征伐豫州没多久,就送命在了此地,想来那高览张郃也并非什么能征善战之辈。
听闻他还将军权中的大半交给了沮授那文士,可见是真没什么人可用了。
然而上头的袁术滔滔不绝,下头的袁涣一脸木然。
他错了
他就不应该试图转移什么话题。
袁术在这个时候贬低颜良文丑作甚,那岂不是在说,阵斩文丑的周瑜其实也没多大本事
反正杀的只是个不入流的将领而已。
这么一细想,这话根本就不是对对手的嘲讽,而是在对同盟做出伤害。
等到这场庆功的酒会终于结束,将口中还嘀咕着“使我有儿如此”的袁术交给部从送下去休息,袁涣终于有了空当朝着周瑜歉意地行了一礼,“请公瑾莫要见怪,府君向来如此不拘小节,应允扬州的东西都不会漏下,劳驾公瑾与我同往一行,将其点清。”
周瑜依然一派温和中略显清正威严的样子,回道“料来也是袁公为同族所负,方有此等激烈行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何况扬州豫州均尊长安天子,本也该当守望相助才是。”
话是这么体面地说了,至于他对袁术到底做出了何种评价,那就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大概无论是刚离开平舆回返扬州的周瑜,还是在这场得胜后心满意足的袁术都未曾想到,在短短的半个月后,会有一支何其精悍的队伍从北面的陈留郡而来,径直杀过陈郡,抵达了汝南。
由高顺统帅的陷阵营,和高干在陈留临时募招的兵将,在沮授的带领下兵分两路。
高干先行一步,朝着汝南袁氏老宅而去。
要知那汝南郡中位于平舆以北百余里的汝阳,正是汝南袁氏这一支的族地所在。
别管早前绝大多数嫡系是不是都迁往了洛阳,又在董卓之乱中死的死,去邺城的去邺城,先祖的灵位和祠堂总还是在那里的。
又因袁绍派出的人手还驻扎在沛国,袁术压根没想到会有天降的神兵出现在汝阳,便对此地并无多少守军。
骤然得知袁绍的另一路人打着“袁术无德,玷污祖宗威名”这样的名义,将汝阳的祀庙给搬空了,甚至将留在此地的袁氏宗亲也给“请”走了,袁术当即暴跳如雷。
阎象直觉不对、意图劝阻的时候,袁术早已经带着屯兵在平舆的数千军队北上汝阳而去了。
但还没等袁术追上高干的这路人马,或者说,还没等到他抵达汝阳县,他就遭到了一支半道截击的队伍。
这是一支沉默肃穆到让人怀疑其是否是由活人组成的队伍。
可当铁铠坚盾所组成的洪流撕开行军队列,刀兵交击发出一声声金戈嘶鸣的时候,这支队伍又骤然如同熔岩迸发了开来。
他们以其与统帅拧结成一股的锐利之气,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冲击。
袁术本以为,袁绍在被逼无奈之下选择了抢劫宗庙这种耍无赖的法子,就是为了证明其正统性而已。
却不料这根本就是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但凡他对汝阳之变多抱有一点警惕的情绪,但凡他莫要选择连夜追击,又但凡他能在遇到这样的山坳地形前能让人先行侦查一番,他都不会遭到这样的惨败。
他甚至都没能看清那把夜色之中的沉默之刀,到底是个何种模样,就已陷入了溃败的乱军之中了。
好在下属拼死护持住了他,先将他送出了险境。
直到奔行出了数里地,身后才总算没有了纠缠的追兵。
袁术回头朝着那处山坳看去,只见得那头烧起了一片火。
火光之中的冲杀声渐渐消弭在夜色中,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唯独变得有些清晰的,是在他中伏之时对面有人说的那句话,在他此刻那仓皇的折返中,混合着夜风在他的耳边不断响起。
“袁公路,本初公令我给你带两句话,你这路中悍鬼何止是白日见不得人,连夜里也见不得。”
“月前一败,非败于你袁公路之手,实败于那江东幼虎罢了”
袁术一口气没喘上来,忽然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等他醒转过来的时候,便听闻了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消息。
那些被劫持走的袁氏族人和牌位都被放了回来,并没有被人真的劫持走。
沮授还让人给袁术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说,他们不将东西和人带走,并不是先前说的袁术无德这些话不做数,实是考虑到,他反正不只无德还无才,汝南迟早会重新落入邺城朝廷的掌控中,便不必惊扰先祖英灵,大行搬迁之事了。
只希望袁术为保汝南袁氏名望,能向先祖袁邵公袁安学习一二。
何为向袁安学习一二
袁安早年间没做官的时候客居洛阳,有一年冬天,洛阳令前去拜访他,因他院子里积雪很深,不得不让人清扫出了一条路才能进去,进去就见袁安无有厚被厚衣,冻得瑟瑟发抖。洛阳令问他,为何不向亲戚寻求帮助,袁安说大家在这个时节都很贫穷,他不好意思去打扰旁人。
后人以袁安困雪以喻高士清贫。而袁安也正是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中的第一代三公。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让袁术少在这种争斗中求索外援。
要是连这都做不到,他还有何底气说,自己才是汝南袁氏的继承人呢
袁术气得头都要炸了,一见信末落款,得知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便是才被他在庆功宴上嘲讽过的沮授,更是额角直跳。
但他刚想下床,又发觉了个更难受的事情。
比起头,可能还是他的脚要更疼一点。
只因在他从马上跌坠下来后,竟硬生生地摔断了一条腿骨。
袁术捂着自己的伤腿又躺了回去。
等缓过了这阵疼痛,他转头盯着床边的儿子袁耀良久,说道“你往京城去一趟,向大司马求个赏,把华神医请来。”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袁术也觉得自己要用最好的。
断了一条腿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万一留下后遗症,岂不是更要被这趟得手的袁绍看个笑话
至于才被沮授提醒要效仿先祖这件事,在袁术看来也实在不是什么问题。
这是请医者,又不是求援兵
若是当年先祖冻得要死了,他也是要找人借件衣服的
袁耀抵达长安的时候,距离那论酒会的举办已只剩了十天。
而早在五日前,乔琰就已经重新返回了长安。
也便是在他到达的前一日夜里,乔琰领着人站在了那条浇筑的水泥路前。
火把将面前地上的长安二字映照出了一片明暗的光影,竟依稀有些漂浮在面前的错觉。
土法水泥的养护时间确实要比普通水泥要久,可到了此时也已经坚实了,正是可以踏脚上去检验的时候,以防在过几日正式投入使用的时候出现什么问题。
但不知道为何,乔琰看着面前的一切,还是有种落脚的迟疑。
“这也不算是君侯第一次踏足于水泥地面吧”郭嘉在旁调侃道。
算起来,中平四年他刚抵达乐平的时候,这东西就已经被用起来了。
距离如今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
她应当很清楚这一脚踩踏下去会是什么样子,却依然有种奇怪的慎重感。
乔琰看着面前的这条路。
在道路的两侧,一节又一节的护栏都被拆开撤了下去,直到变成一条再无遮挡的新路。
这种特殊的材料又与周围的两条路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限,让这座长安城中出现了一种别样的风貌。
她并未看向郭嘉,而是看着前方的灯火幽暗之地,回道“或许是因为,这是划时代的一步。”
她说完这话才朝前走了出去。
跨过了被她所写的“长安”二字
踩出了落在水泥路上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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